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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谢老太公

在谢堂燕安排下,薛秀成一行人在一处风景极佳的芙蓉香榭住下,小榭周围是一片宽阔的荷塘,青青小荷才露尖尖角,煞是可爱宜人。

日暮时分,谢堂燕因说有事,派了家丁将一桌子丰盛美食送到小榭,他却并未露面。

吃过了晚饭,薛秀成与楼阿川站在小榭游廊上,望着碧水青荷,一派闲适宁静。

楼阿川似乎有些心事,脸上少了往日的轻佻,他望着那水面,幽幽地道:“我娘亲在东海的住所周围,也有一派池塘,有很多荷花。”

薛秀成转头看向少年,说道:“那些荷花今年依旧会开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离家在外,害的娘亲记挂心悬,心中难安。”

薛秀成望向天空,语气平静:“大概每一位游子都会为两种事难安:路途逢雨夜,慈母手中线。”

楼阿川不再言语,他忽然拔地而起,掠向了水面,如同蜻蜓点水,在那荷塘上几个起落,绕行一圈后重新回到游廊,手中却多了一枝还未舒卷开来的荷叶。他将荷叶往鼻子底下凑近几分,细细的嗅了嗅,怀念似的轻声说道:“我娘身上就是这种清淡的香味。”

“何妨去东海看看?”薛秀成随口说道。

楼阿川闻言看向薛秀成,奇道:“你要为了我去东海?”

“不是为了你,我去东海,是为了拜见昆仑楼氏家主夫人。”

“你要见我娘?”

薛秀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有些玄机,要向夫人请教。”

楼阿川眉心一拧,清亮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丝不安:“薛秀成,那件事还做不得。”

风轻云淡,吹起了薛秀成的衣袖,他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自然会等一个契机。”

……

却说谢氏家主谢道灵的会客厅,有三个宽衣博带的书生从中走出。三人之中,一人四十来岁,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七寸,是个十足美髯公;另外两人正当而立之年,一个身材宽阔,一个孤拐高瘦,面相都平常,却有书生浩然风骨。

这些时日的龙湖郡,才子云集,更有一大批读书人从四面八方赶赴此地。因为谢老太公即将亲自主持一场规模浩大的清谈辩论。而这场辩论的佼佼者,自然会有个平步青云的大好前程。

谢道灵在其中,与其说是一位组织者,不如说为赵志宁扮演了选贤举能的角色。

谢堂燕背着一把长剑朝会客厅走去,正与那三个读书人打了个照面,三人见到谢堂燕,皆躬身施平辈礼,谢堂燕点头微微一笑,并未还礼,便与三人擦肩而过。

待到谢堂燕走远,那三个书生似乎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没有人发现,在这位谢公嫡长孙的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江湖之上有风雨,士林之中,也有那三六九等。

谢老太公正坐在厅堂主位,门外有一颗高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枝阴影洒落在门槛上,透出丝丝阴凉。这位老人神态安然,一言不发却有一股凛然威严。他就像一位勤勤恳恳的农民,早年开荒,养出了谢家这一块肥沃的土壤,如今年迈,坐享收成。谢家辉煌,有半数归功于这位老人。

谢堂燕踏步走入,带来了一股子意气风发的蓬勃朝气。他对那太师椅上的老人恭敬道:“孙儿游历归来,向爷爷问安。”

谢老太公微微点头,开口说道:“游历半年,有何感悟?”

“孙儿在括苍山遇见了剑痴李立山,前辈指点了几招精妙剑招,受益匪浅。”

谢老太公摇头道:“以武证道,我所不取。”

“知道,爷爷你放心,孙儿也只是兴致所至罢了,志不在此。我此次在林州道上遇见了一个书生,爷爷一定感兴趣。”

“哦?”老太公笑了笑,手指捏着茶盅盖扫了扫清茶雾气,“说来听听。”

“那书生是去林州投奔吴越王的,叫王孝伯。”

谢老太公一怔,惊道:“王孝伯?”

“正是!我知道这王孝伯是从蜀地而来,我还与他同行一段路程,相谈甚欢。”

谢老太公眉头微皱,没有言语。谢堂燕继续道:“这一位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大才子,王爷得了这人,如虎添翼。我们谢家若与此人交好,在这吴越之地,还有何惧?”

谢老太公语气平淡:“堂儿!不可妄言!”

谢堂燕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只我祖孙二人在场,孙儿言谈无忌也不妨事。若有外人,孙儿断不会如此说了。”

谢老太公“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我怎么听下人说,你带了一些江湖人入府?”

谢堂燕撇了撇嘴:“爷爷,你还不许孙儿交些朋友了?”

“交朋友?不妨说思美人。你小子这点像你爹,不过这些个江湖女子性情刚烈,你可小心,不要惹出大事来,叫谢家门楣蒙羞。”

“孙儿自有分寸,爷爷放心便是了……刚刚遇见几个书生从这里出来,是要参加清谈辩会吧?”

“不错,这几人才气不俗,那长须美髯的叫于刀月,腹有良谋,声名远扬,是个可堪大用的读书人,必会是清谈辩论的佼佼者,如今既来拜会,自然不好驳了人家颜面。”

“于刀月?吴越王可知道此人?”

“想来是知道的,此次清谈辩论之后,吴越王府客卿之位,必然有其一席。”

谢堂燕眼中晦暗不明,轻声说道:“爷爷放心,孙儿这几日定会叫他记得咱们谢家的恩惠。”

谢老太公“嗯”了一声,点头摆了摆手:“你且去吧。”

谢堂燕躬身退出,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青衣小厮鬼鬼祟祟在墙角边张望。“六儿,你干什么?赶紧给我出来!”

叫“六儿”的小厮闻言连忙跑到谢堂燕的跟前,笑嘻嘻道“公子,我这可不是给你望风么,万一有个什么纰漏,老太公又要对你上家法,我好向里面老太太传递消息给你救急啊。”

谢堂燕笑骂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这小厮的脑袋,骂道:“你小子哪只眼睛瞅见老太公想要打我了?今时不同往日,你还道是小时候呢?”

那六儿捂着脑袋笑着点头应和道:“是是是,公子如今长进了,老太公看着高兴,哪还舍得家法伺候。”

谢堂燕皱了皱眉,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随手又在这六儿头上来了两巴掌,骂道:“滚去里面告诉老太太去,说天晚了,明日再去请安。”

六儿点头答应,却不离开,而是闪闪躲躲似乎有话要说。

“有屁快放!”

“公子,那城中的许花魁听说你回来了,派了人请你过去……”

谢堂燕摆了摆手:“不过去了,近日事务繁忙都不会去,你去回了她。”说着头也不回,脚步不停地走了。

六儿在后面叫道:“公子,你院子在东边。”

正向西走的谢堂燕回头瞥了他一眼,撂下一句话:“多事!回头去找朱管家领一顿责罚。”

六儿挠了挠头,露出个苦瓜脸,喃喃道:“我犯了啥错啊?”

庄园西面,是芙蓉香榭。

晚风轻拂,苏青手中拿着一杆钓竿,正坐在水中一座凉亭内,倚在石栏上垂钓。她面上的轻纱已经取下,露出了清冷美艳的面容。

好一幅美人垂钓图,谢堂燕站在游廊上,痴痴看着那清冷慵懒的女子。

苏青盯着水面,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即便是冷笑,也令谢堂燕神醉。这位江南谢家的高贵士子缓缓走向凉亭,走到了苏青的身后。

在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被她吸引,即便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一个孤标傲世的冰冷身影,就叫他怦然心动,一见钟情。

他身为谢老太公的嫡长孙,在外人看来,是清俊高贵的,可是只有他身边的女人才知道,这一位天之骄子有多么无情与冷漠。

无情之人喜欢,无情。谢堂燕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对这样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来历的女子动了真情。

他喜欢她的冷。

苏青依旧目不转睛盯着那荷塘,微风吹起她鬓角的青丝,将一丝冷香带向远方。

谢堂燕轻咳一声,“姑娘雅兴,不过此处的鱼精得很,未必能上钩的。”

“何必非要钓上鱼呢?我只不过是想在这里清静清静而已。”

“在下失礼,扰乱了姑娘的清静。”

苏青轻轻放下钓竿,说道:“我心中清静,无人能扰。”

谢堂燕有些尴尬,笑了笑问道:“姑娘芳名?”

“姓薛的没有告诉你么?”

“薛兄说,姑娘是他堂亲。”

苏青冷笑道:“看来你不太相信。”

“出门在外,有所隐瞒无可厚非。在下不怪薛兄隐瞒,只是想知道姑娘芳名而已。”

“哦?为什么要知道我?你或许不知道,那马车之中,有极美的女子。”

“在我看来,姑娘已经是人间绝色……也曾在凤起楼遥遥看过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南宫扇,不过我以为,南宫扇不及姑娘。”

苏青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