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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烟花柳巷

黑色的云暮压在一处深深庭院,给那院中芭蕉渡上了一层暗青色。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郎,此刻正站在那芭蕉旁边,神色淡然。她在那里站立了许久,似乎在等什么消息,或者说在等什么人。良久之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婢女急匆匆的走到她的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话,那女郎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轻轻笑了笑,说道:“老太公要举办清汤辩论,他可不是正忙吗,哪里有功夫往我这边赶?罢了……”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双手搭在两扇门上,在关上房门之前,仰头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眼中有一抹淡淡的自嘲的笑意。

这个女子叫许囡囡,是城中流笙院的头牌花魁,也是那谢老太公嫡长孙谢堂燕的“红颜知己”。只不过这位谢家长孙实在有太多的红颜相伴,未必会把她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放在眼中。许囡囡知道她在谢堂燕心中的分量,她也不在乎可以得到什么名分,她仅仅是想见一见他而已,仅仅是求一个意中人心中不忘而已。不过这一份心愿,于她而言,恐怕也要成为奢望。

流笙院,笙歌燕舞。细细的管弦之声透过了坚硬的高墙,传到了夜幕深重的细窄巷弄。有个戴着一张生根面皮的家伙,此刻一袭青衫,正走在巷弄的青石板地面上,脚步声声,有意无意间与那阵阵声乐契合成拍。

他的一张生根面皮平平无奇,虽然惟妙惟肖如同真人面皮,却与他本来的面目有天壤之别。唯有一双丹凤眼眸,散发着一种阴柔与英气相混合的光芒。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似笑非笑,似乎在嘲讽,也似乎在自嘲。几乎没有人能在这样一张脸皮上看出他本来的心思。

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人身材瘦弱,穿着玄色的束腰劲装,更显得那腰枝盈盈,不堪一握。

青衫男子走到了那烟花地前,没有立即入内,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自己身侧的人,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幅模样进去,我保证这流笙院的老鸨不舍得你再出来。”

这两个人其实都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因为他们一个是蜀凉两地三州手握二十万重兵的王爷,一个是红袖榜上魁首南宫扇。

女扮男装的南宫扇抬头看了薛秀成一眼,眼中有些不解神色。

薛秀成无奈道:“你以为穿成这副样子就能扮作男人了?你这副模样,就算是瞎子也知道你是个女人。”说着忽然俯下身子往地上摸索半晌。南宫扇正自疑惑,却见这家伙直起身伸手往自己脸颊上摸了摸。

南宫扇一惊,随即退出几步怒目相视,对薛秀成这个轻浮动作表示不满。

薛秀成看着这个已经变成了“小花猫”的女子,他瞪眼道:“咋啦?你以为我想轻薄你?别想太多了。”说完转身踏进了那热闹的院子里。

南宫扇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牙切齿想着以后有一天手刃了这轻浮登徒子。也不怪她生气,她虽然是风尘地出身,却从来不是轻浮放浪的女子,如今跟在薛秀成的身边,也并非是心甘情愿。只因晚上刚要入睡,就被这家伙站在窗外面给叫了出来,还叫她扮成男子,说要带她去个亲切的地方。南宫扇人在屋檐下,只好忍气吞声,却哪里想到他会把自己带到这妓院中来?

薛秀成转头看着站在门边迟迟不愿入内的女子,笑道:“你要是打算在这里一直站下去,我明天就送你回林州。”

南宫扇咬了咬纤薄的嘴唇,眼中全是恨意,最终却还是抬步走入了院子。

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妇人从内堂迎了出来,对这一袭青衫的薛秀成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外地来的吧?我们院中各色美人都有,凭公子挑选,包你喜欢。”说着上前挽住来薛秀成的胳膊。

那薛秀成鼻子里问道一股浓郁的胭脂花香,当下谦虚一笑:“小生出来此地,还请这位姐姐给我寻个能说话解闷的可人儿。”说着伸手一摊,露出一锭银元宝。

那妇人笑容满溢接过银锭子,眼中却并未如何吃惊,口中笑道:“公子且等一等,我叫这里的彩玉儿过来伺候公子,彩玉儿最是灵巧。”说着转身扭着……粗壮的腰肢走了。

薛秀成有些无奈,伸手在空中虚抓了抓,回头对南宫扇道:“可惜了,一锭银元宝没有入老鸨的眼。”

南宫扇还了个嘲笑的眼神,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

“你忍着别笑出来,笑出来被人认出是女子,被人强留在这青楼我可不会管你。”

不一会儿,就有个红衣黄裙的女子朝薛秀成走过去,大概二十左右的年纪,浑身衣衫色彩斑斓,可配得上她那名字里的“彩”字,不过这女子相貌虽不丑,却绝对算不上灵秀,与那“玉”字可就很是无缘了。

薛秀成微微一笑,但见那彩玉笑盈盈地施了一礼,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娇声问道:“公子是去厢房呢?还是就在这楼下桌上吃些东西?”

薛秀成“哦?”了一声,问道:“去厢房如何?在这楼下又是如何?小生初来乍到,对这其中利弊实在不懂。”

那女子“呦!”了一声,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拧,笑道:“公子竟是从来没来过这地方么?我却不信!”

薛秀成笑道:“你怎么不信了?”

“看着不像!似乎是在戏弄奴家。”

薛秀成暗叹一声,正要换个话题,却听彩玉儿笑道:“不过奴家与你说说也无妨。楼上厢房么,自然是清净一些,公子要做什么事情……也方便不是……”

南宫扇眉头微拧,看着这拿眼睛勾人的青楼女子,心中作呕。两个女子皆是风尘中人,不过这风尘之中,又相差了太多。

对于这种低劣的撩人手段,南宫扇不屑一顾,本以为那个贵为蜀凉之王的家伙也会反感,可是没想到薛秀成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如此一来连南宫扇也觉得没面子,几乎都不想跟在薛秀成的旁边了。

不过这蜀凉王想了想,又低着嗓子问道:“这厢房不会很贵吧?我只是个读书人,怕是消受不起。”

那彩玉儿眼珠子一转:“公子不像本地人,是来参加那清谈辩会的吧?”

“才低学浅,根本没资格参加那辩会,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

彩玉儿“噢”了一声,眼中又多了几分失望,不过被她自认为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又复笑容满面道:“公子既然是来凑热闹,那咱们在这堂中喝些小酒也使得,公子还能结交些朋友。”

薛秀成点了点头:“极是极是!”

说着随彩玉儿走向了堂上一处坐着一群酒客的桌子前,在两个空位上坐下。南宫扇被晾在了一边,她紧紧握住了拳头,很想一拳头打死这个装腔作势的蜀凉王。

彩玉儿软软地倚在薛秀成的肩头,眼睛瞥了一眼那个盯着薛秀成看的小厮,轻轻晃了晃薛秀成的胳膊,说道:“公子,他是……”

薛秀成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南宫扇,笑道:“别管他,是我的书童。”

彩玉儿笑着“嗐”了一声,柔声撒娇道:“我头一次看见小书童看主子的眼神这般凶狠的,公子回去可要好好教导教导他。”说着瞥了一眼南宫扇,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许洋洋得意。

薛秀成暗自摇头叹息,心想这南宫扇即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却还是会惹起女人嫉妒心思,当真是殊为不易。他点了点头,不再看南宫扇,也不再与彩玉儿插科打诨,眼神游走,在这一桌子酒客的面上扫了扫,默然无语。

桌上酒客,皆是书生。衣着虽不磕碜,却绝对算不上华贵,想来在这种地方喝酒的,都不是什么阔绰子弟,应该都是一些从外地赶来凑那清谈辩论热闹的读书人,有资格受邀参加清谈辩论的……应该没有。

管弦声乐伴随着女子的娇笑媚语、酒客的高谈阔论,有些嘈杂。酒过三巡,薛秀成没有如愿见到才学傍身的读书人,周围所坐之人皆是些只会空谈的酒囊饭袋,他有些乏味,伸手揉了揉耳朵便准备离开。

岂料正在此时,有个朗阔的声音响起,声音中还带着醉意“羡煞旁人潇洒,呼朋引伴喧哗。

人道孤芳自赏,我饮杜康解乏。再饮三杯何妨,借酒登仙羽化。此时见我性情,大醉若醒非夸……大醉若醒非夸……大醉若醒……”

薛秀成转头看去,却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书生,正坐在靠窗的独桌上,面前摆着一个只剩下清淡汤汁的空盘,和一壶并不昂贵的烈酒。那书生身侧并无美人相伴,浑身气度倒真是有些孤芳自赏的意味。

那老鸨子赶过来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嚷嚷道:“这位公子,你说你整日来青楼买醉是个什么意思,白白占了我好桌好椅好位置,次次只点这一酒一菜,还不够我场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