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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林州城的解

骠骑将军府前院,陈中原从正门走入,他有些颓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风霜之色渐浓。寿康公主看着这个仿佛在一瞬间就苍老很多的男子,问道:“你现在该恨我了吧?恨我把你卷入了这一场斗争。”

陈中原轻轻一笑:“我本就是军伍出身,见过了战阵厮杀,怕什么斗争?寿康,我知道你恨我,恨王爷,甚至……恨你的母亲。有一句话,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说,也许并不能丝毫改变你的心境,但是这一句话,我要说。”

寿康公主语气轻淡:“洗耳恭听。”

“驸马之死,是皇后的注意,也是宁王殿下的意思,这不错。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心中对你那不该有的念想。是我错了,这错误给你带来了一生的不幸,你要杀我解气,我无话可说。可是,你要这吴越大乱,却是不该。”

寿康公主没有言语,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冷淡的笑意,看着这位身材魁梧却能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将军,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陈中原轻声道:“公主殿下,请容微臣先行告退。”他不等寿康公主说话,便行了个臣子礼,向内院走去。

寿康公主仰头望天,她的眼睛中氤氲着泪水。

内院,一处朴素的厢房中,有个身材消瘦的夫人倚靠在床栏上,她的脸色略显苍白,怀中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孩子,煞是可爱。

陈中原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动,扬起了一个微笑。陈夫人抬眼瞧见了自己的夫君,问道:“王爷走了么?”

陈中原点了点头:“抱了半日了,把孩子交给丫鬟们吧。”说着走到床沿坐下,往那襁褓中看去。襁褓中的孩子眉眼弯弯,见了自己爹爹,一点都不认生,咧嘴咯咯傻笑。

陈中原心情好了几分,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孩子的脸颊,笑道:“这孩子的眉眼像你,上大了一定是个好性情!”

陈夫人微笑道:“我还是想让他像你多一些,男子汉顶天立地,太好性了也不行的。”

陈中原握住了夫人的手,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点头道:“今日的气色,比前些天好多了。”

陈夫人闻言,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带他去奶娘那里吧。”

小婢抱着襁褓退出了。

陈夫人与陈中原两两相望,沉默良久,陈夫人开口道:“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

陈中原心中一紧,呵斥道:“胡说什么!”

“将军,你让我说罢。有些话这时候不说,以后怕是不能说了……我知道你对那位公主的心思……我不怪你……”

陈中原的眼睛红了,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哽咽道:“是……是为夫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了太多委屈……阿瑶……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

小名阿瑶的陈夫人泪如雨下,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衫。这一声阿瑶,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将军……我不怪你……这一辈子能嫁给你,能在你身边伺候你,就已经是我莫大的福分了……”

陈中原紧紧抱着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恨不能代她承受所有的痛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陈中原微微扬起头,嘴角颤抖。这些年为了一个年少时的相遇,为了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公主,他罔顾了怀中女子的真情,可是当他想要弥补时,上天却不给他任何机会。

陈夫人轻声道:“我知道,你也舍不得我,将军……若是有下辈子,阿瑶还想嫁给将军。”

陈中原泣不成声。

“公主殿下是个可怜人,请将军善待公主……公主心中有恨,将军带她走吧。只有远离了林州城,远离了是非,才能安稳。”

“阿瑶,我与公主此生路远,你是我陈中原唯一的妻子。日后若是有卸甲归田日,也是你我二人。”

陈夫人轻轻伸手,抱住了陈中原。轻柔无力,她将头轻轻枕放在他宽厚的肩膀,安然闭上了眼睛,她的嘴边有一丝笑意,劳累了半生,牵挂了半生,如今她终于可以在自己夫君的肩头,安稳地睡去。

……

赵志宁没有回府,他去了林州城外,在荒野一处老槐树下停住了马。下马望去,暮色远苍山。他蹲下身从那老槐树的树根处挖出了一个铁盒,拂去盒子上湿软的泥土,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卷明皇色的圣旨。赵志宁打开那圣旨细看,轻声道:“皇后娘娘,我母妃早逝。你将我视如己出,赵志宁曾经对你承诺过会在这乱世之中保全寿康,给她一个安稳。只是现在看来,非是我不愿给安稳,而是寿康不愿要。她要这江南大乱,要这江南百姓的性命来弥补她失去驸马的痛苦。赵志宁不能啊!我在江陵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如今历经千险才在吴越有了一席之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寿康公主毁了这一切。”他将那道密旨紧紧握在手中,神色却是又痛苦又决绝。

……

林州一处巷弄,书生王孝伯站在院子里,正在侍弄院中一盆兰花草。敲门声响起,王孝伯轻声道:“门没锁,请进吧。”

崔采平推门而入,望着那个专心侍弄兰花的书生,一笑说道:“王公子好大的雅兴。”

王孝伯道:“我是闲人一个,侍弄花草打发时间罢了。”他转身看向崔采平,笑道:“不知崔兄来此,有何贵干啊?”

“想跟王公子讨教一二。”

“我王孝伯不过是一介贫寒书生,哪里担得起崔兄的讨教?”

崔采平呵呵一笑,朗声道:“大笑出江陵,世上读书人,有几人能有你这番风骨?我崔采平不过是个弹琴的,在阴暗处计较的谋士而已,又怎及王公子十分之一?”说着作揖行礼。

王孝伯心中一动,见他言辞恳切,不便再言语相激,便伸手扶住他道:“不知崔兄要问何事?”

“想来你是知道这林州局势的,表面波澜不惊,其实暗流涌动。如今王爷身陷难解僵局,不知王公子以为如何解?”

王孝伯负手身后,轻声道:“王爷若不想永远掣肘于此,便要掌握军权。”

崔采平叹息一声:“如今吴越将近二十万大军,其实不姓赵,姓陈。”

“陈中原是个好将军,而且这个人并没有什么野心。”

“只可惜,现在陈将军的府中,住着一位寿康公主。”

王孝伯忽然看向崔采平,笑道:“我听说,寿康公主出江陵,还是你护送的。在此期间寿康公主还被轩辕靖的人给劫了去。轩辕靖正是凭借此,才跟陈中原借来了两万大军。可以说大周皇帝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初有这位公主作为筹码。”

崔采平皱了皱眉头,一时间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王孝伯继续道:“因为你的失误,使王爷失去了两万主力大军。可是王爷是否责怪于你?”

崔采平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一事,想起那晚烟雨朦胧,他护送寿康公主住在了一处客栈。他读了一首关于春雨的诗,寿康公主与他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猛然之间,崔采平似乎醒悟过来,他的脸上有些晦暗不明。

王孝伯轻声道:“寿康公主不能死,陈中原不会让她死。可是陈中原同样也不会给寿康公主任何结果,陈中原的结果,寿康公主看不上。”

崔采平难以置信:“难道王爷是想……这……这怎么可能?”

“崔采平,我得到一个消息,一个王爷没有跟你说的消息。你想不想听听?”

“请说。”

“王爷与薛秀成会面,与薛秀成达成口头盟约。你可知道薛秀成提了个什么要求。”

“薛秀成让王爷在江南道和南宫扇之间选择,王爷选择了南宫扇。”

王孝伯嗤笑一声:“你只说对了一半,王爷的的确确是选择了南宫扇,不过不是在江南道和南宫扇之间选,而是在你和南宫扇之间选。”

崔采平大惊。

“并不是因为你那阴岭楼小头目的身份,也并不是因为你作为客卿与王爷的情分。而是因为,你可以帮王爷办一件事情,一件陈中原不愿意做的事情。”

崔采平陷入了沉默。

王孝伯继续道:“你问我林州局势何解,我如今便来告诉你,你就是这林州最佳的解药。”

“可是……公主怎么能看上我?公主心心念念的,只有她那位已经埋身黄土的驸马。”

“你是一个文人,一个跟驸马冉允兴很像的文人。王爷早就有这个意思,不然他不会派你去护送公主出江陵。而陈中原……如我所料不错,他也已经猜到了王爷的意思,并且他对于这个办法,不置可否。只有如此,寿康公主才不会与他这位手握重兵的骠骑将军扯上关系,也只有如此,王爷与陈中原之间,才会真正的没有芥蒂。而那位心如枯槁的寿康公主,又何尝没有可能重新活过来。而你,若是真的能与公主修成正果,也不会委屈了你吧?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王爷会很快就会有所指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