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箜篌引 > 第一百八十章 听风老叟下昆仑

第一百八十章 听风老叟下昆仑

江陵城,公羊先生的院落有些清冷,与他堂堂大周首辅的身份并不相符。那院落前后一共有三进,最前面是左公羊的会客厅,中间是书房,后面是卧室居所。左公羊孑然一身并无家眷,这个院落之中也就只有三两个打杂的活计并一位老管家而已。

正是梅雨季节,江陵城已经接连下了十来天的雨,左公羊正站在屋檐之下,檐上雨珠滴落在院中青石板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他负手于身后,眉头微皱,气态已是不如往日那般闲适。

五日前,他呈上了一份关于科举改革的文书,已经在皇上的案上压了数天,却始终没有消息,这叫左公羊有些不能与人言的暗恼。他轻轻叹息一声,缩在袖中的手在快速掐诀。

忽然之间,这位儒家圣人双眉一拧,朗声说道:“你下山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步子踏在积水之中,却是异常沉闷。

“师兄,看来你这位大周首辅,当的也并不称心如意啊。”

左公羊大袖一挥,两扇大门吱呀一声向内大开。

门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两缕长眉随风飘摇,却没有被那大雨淋湿分毫。

门内,左公羊站在廊道上,神情晦暗,过了半晌方才开口问道:“下山有事么?”

门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昆仑山上老槐树下的听风老叟!

他呵呵一笑,轻声道:“师兄不想请我进去坐一坐么?”

左公羊沉声道:“你不该这么早下山!”

听风老叟“咦”了一声,接着又是呵呵一笑:“我下山的这一步,你没想到么?”

“是啊,真是个好大的变数!”

听风老叟抬步走入了院中,随手一挥,将大门紧紧闭上。“师兄读书成了儒家圣人,这其中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成了圣人就忘了你我之间那一点师门情分了?”

左公羊轻轻叹息一声:“当年我在昆仑山上闭关,是你我为我守关,否则我定然到不了这般修为,你我之间的情分,左公羊定然会还上,难不成你还这般急着讨要?”

听风老叟收敛了脸上笑意,叹道:“其实,我后悔为你守关,也后悔没有放那个女子进去。”

左公羊的眼睛有些凄凉,他淡然道:“那时我若是见了她,就没有今天的儒圣左公羊了。”

听风老叟这回不再说话,他抬头望着天,天上的千万雨滴迎面落下,却落不到他的脸上身上。

“你不守着昆仑的天宫,却来管这凡尘俗事作甚?”左公羊语气变得有些冷硬。

当年左公羊出山,那个还不叫听风老叟的师弟曾经与他有过一番争论。昆仑练气宗每一代,只有宗主才能常留在昆仑山,为那传说中的天宫守门,而每一代的宗主,也是最有可能脱胎换骨,化为仙人。

这个机会听风老叟不想要,他知道自己心中记挂着一个女子,他不愿意做什么练气宗的宗主,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什么仙人,既然左公羊已经成了儒家圣人陆地神仙,这个宗主之位没谁比他更加合适。

不过左公羊却执意不肯,师兄师弟两个人争执一夜,第二人左公羊留书一封飘然离山,信中只有十个字“唯愿为天下读书人铺路”。

听风老叟拿着那张书信枯坐了良久,又是愤然又是无奈,将那一张纸化成了粉碎,从此也绝了下山的念头,在老槐树下修孤隐,一坐就是数十年。不过这位昆仑听风老叟,却平白无故收了一位昆仑楼氏的子弟楼宗仆为半个徒弟,又将那数十年无数的孤隐大道传授给玉青禾。这两件事情,头一件,左公羊想到他会教昆仑楼子弟武功,却没想到不是嫡子楼阿川而是楼宗仆;第二件,玉青禾上昆仑他料到了,却没料到听风老叟真的会与玉青禾说道。

这两件事情,在这位儒圣的心中始终是个刺,棋术出神入化的左公羊知道,听风老叟会是他这局棋中最大的变数。

如今听风老叟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左公羊叹息一声,说道:“太早了,太快了。”

“这个江湖风起云涌,我怕下山晚了慢了,就看不上好戏了。”

“你知不知道,这时候薛秀成正在哪?”

“在江南。”

“携美走江南,好个风流洒脱的蜀凉王啊。”

听风老叟嗤笑一声:“风流洒脱?世上谁都可以洒脱,唯独那薛秀成没有这个本事。身为天上仙人的傀儡,有什么洒脱可言?”

“有没有本事,还真不好说。”左公羊负手身后,语气平淡。

听风老叟轻轻一笑:“不妨告诉你,最近我觉察到一股力量,悄然苏醒。”

左公羊的脸色更加沉重了起来。

听风老叟继续笑道:“你知不知道那牛背山御剑山庄中,封印蚩尤剑的血湖如同大江翻涌?知不知道那海外仙山上的封渊潭之上,三桑金花凋零了多少?知不知道那万鬼窟古墓中的玄武,黑蛇已经生角化龙?”

左公羊握紧了拳头,喃喃道:“太早了,太早了!”

“薛秀成此时下江南,是要为人间稳定局面,他已经察觉到了那力量的蠢蠢欲动,他是要在那之前安定人间大局。轩辕靖若是想在这个大周的皇位上坐得久一点,就该安分一点才是,你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难不成是读书读傻了?”听风老叟咬牙切齿,几乎要与这位许久年不见面的师兄大打出手。

左公羊重重叹息一声,冷声道:“轩辕靖这样一个想要逆天改命之人,你以为他真的如他所说那般,甘愿为我的牵线傀儡?”

“既然如此,却为何还是这个人!”

“难不成你要我辅佐薛秀成?这个身负魔界气运之人,我去辅助他,莫不是盼着这天下早些大乱?”左公羊面色通红,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那陈抟是谪仙,注定会重新位列仙班。那赵志宁空有气运,却无野心,更加做不了这天下共主,你说说,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听风老叟冷冷地道:“既然要为天下读书人铺路,师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必我来提醒。我下昆仑要做的事情,也不必师兄悬心,你放心,我不会坏了你的一手好棋。”话尚未说完,这个老人便已经转身。

左公羊身形瞬间移到了听风老叟的面前,看向他说道:“你要去阻止那股渐渐苏醒的力量。”

“是啊,我要为薛秀成,为你,多争取一些时间。你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师弟,你可想好了?这条路可是有去无回啊!”

听风老叟没有说话,他微微侧过了身子,从左公羊的身边走开了。

这位在昆仑山老槐树下枯坐了数十年的老人,这位修孤隐可入仙的老人,此时孤身去江南,他要为这个天下做一件事情。

……

万鬼窟,楼宗仆手中已经无剑,他站在那空阔的山腹中,耳中是哗然的浪涛声。声音之大如同江水潮信。

楼宗仆望着那个幽深的甬道,轻声道:“这架势,是要出来了么?”

在他的身边站着谋士徐雨生。这个身材羸弱的读书人此刻并没有一丝的恐惧,他望着那个甬道,低声道:“既然是将军前世的坐骑,不得将军允许,就不会出来。”

楼宗仆嗤笑一声:“恐怕再过些时日,那位平川将军就不是什么将军了,这力量这般强大,连他体内的落魄钟都镇压不了,那时候,他还是薛秀成么?”

徐雨生眉心处闪过一丝忧虑,他沉声道:“平川将军就是平川将军,不管是什么力量,都不能叫他忘记自己,我徐雨生对此深信不疑!”

楼宗仆笑了笑,不再言语,他忽然身形一闪,飞入了那个甬道。徐雨生不由得一怔,随即高呼一声叫道:“楼宗仆!你干什么?”

楼宗仆的身形已经隐没在甬道中,他正站在那深潭的边缘,看着跃上了水面的那个张牙舞爪的巨龙巨龟,断喝一声:“妖物化龙!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一些还是我这无形之剑更加厉害。”

水中巨龙发出一阵沉重的声响,那物张口一吐,卷起了一阵狂风朝着楼宗仆而去!

楼宗仆定定地站在那里,满头青丝迎风飘摇,可他的身形就像是牢牢钉在了地面上,他忽然笑了,笑容之中带着一种疯狂。

那笑声传到了甬道外面徐雨生的耳中,他双眉紧皱,忽然一股带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的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就有一袭白袍一闪飞出了洞口,徐雨生被他身上的猛烈气机带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面上,他忍痛站起的时候,看见了那袭白袍单膝跪在地面上,在他的肩头有一道鲜红的血迹,血水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滴入地面,一滴一滴在这深谷之中尤其清晰。

徐雨生微微一怔,开口问道:“你……与那玄武……?”

楼宗仆没有说话,他脸上笑意古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