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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带走一个人

寿康公主满目凄然,她轻声说道:“可惜啊,我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也不会有你这样的醒悟。”

玉青禾一笑:“好运气?”她转身不再说话,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就好像是一阵清风,不留痕迹。

却说此时在骠骑将军的府门外,一辆普通马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车上的马夫,是个腰悬一把断刀的魁梧大汉,他跃下马车,抱拳对府门外的侍卫朗声说道:“在下常荆山,受人所托前来拜会陈将军。”

府门外的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听到常荆山这个名字,两人脸上皆有些惊讶,江南道但凡武人,谁人不知括苍山出了个新的天下第三?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一步,有些半信半疑问道:“先生是从括苍山而来?”

常荆山点了点头,那侍卫顿时精神一振,抱拳回礼道:“还请常大侠进府稍等,我家王爷外出未归。”

常荆山摆了摆手,随即笔直站在一旁,说道:“既然陈将军外出未归,不速之客在府外恭候便是。”

话音刚落,却见街道尽头转过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粗布长衫,手中拎着一壶粗瓦酒罐,身材高大,面上却是隐约有一丝愁苦,两颊青胡茬更是显得有些邋遢。他看向常荆山,开口问道:“你是括苍常荆山?”

常荆山缓缓点了点头,抱拳说道:“陈将军,在下冒昧前来,失礼了。”

陈中原一笑:“你身为天下第三的高人,来到寒舍蓬荜生辉……敢问有何指教?”

“可否向将军借一步说话。”

陈中原微微点了点头,上前道:“请入府一叙。”他看向马车道:“也请车中贵人一并下来喝杯茶。”

车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多谢陈将军盛情,不过我等蜀地粗鄙女子,不敢造次。”

陈中原一笑,也不勉强,率先入府。

大堂之上,常荆山看着陈中原手种拎着的那个酒罐子,说道:“好香的桂花酿!”

陈中原眼中闪过一丝悲愁,他轻淡一笑:“是拙荆生前所酿,如今桂花酒香,人却已经埋身黄土了……”

常荆山微微一惊,半响方道:“还请将军节哀。”

“她生前我未能为她做些什么,只得死后寄哀思,却又怎么能节哀?”

常荆山无言以对,他一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此刻却能实在感受到这位曾经与薛秀成齐名的将军的悲苦。

良久之后,陈中原笑了笑说道:“不知常大侠所来何事啊?”

“在下是受薛秀成之托前来向将军要一个人?”

“哦?是何人?”

“昔日西赵寿康公主。”

陈中原闻言一皱眉,随即嗤笑道:“蜀凉王好大的口气啊!”

“将军莫怒,薛秀成让我问将军一事。”

“洗耳恭听。”

“难不成在陈将军与吴越王之间的情分,仅仅系在一个女子身上么?”

“我对寿康公主别无他想,只愿护她平安。”

“堂堂骠骑将军,一生心系儿女情长,岂非叫人笑话!你想要护寿康公主平安,只能把她送出吴越,否则这吴越之地将不得安稳。”

陈中原没有说话,而是负手身后,透过窗户朝那女子院落的方向看去。

“我是个江湖人,只知道这江湖的道理在我身上的这一把刀身上。不过现在既然选择了薛秀成,我便不得不对王爷说几句道理。我是个粗人,若是说的不对,还请王爷指教。依我看来,这个江南道,只要有寿康公主在,就不会安稳。将军若有异心,便率十几万陈家军举旗,你来做这吴越之王。不过王爷好像没有这个心思,将军若是安安分分效忠现在的吴越王,那么为什么要在君臣关系之中牵扯进一个女子呢?难道将军以为,吴越王绝对不会在日后的某一天……杀了寿康公主?”

陈中原眯起了眼眸,阳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刚毅的阴影。当初,他陈中原之所以要携带西赵东线十几万大兵投靠赵志宁,并不是为了寿康公主。寿康公主被牵扯进这一趟浑水,只是因为赵志宁对他那不该有的疑心。

良久,陈中原叹息一声,说道:“寿康公主未必想要离开吴越!”

“陈将军,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吴越百姓再起混乱,家破人亡么?”

陈中原轻轻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王爷不该杀了驸马,不该叫她如此心碎,她想要报仇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吴越的百姓无辜,我已经为这一方土地带来了一场硝烟,实在不忍心再看到百姓颠沛……”

“薛秀成说了,请陈将军放心,寿康公主是蜀凉王妃的姐姐,公主去了蜀凉,必会以礼相待。”

陈中原轻轻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忽然听到一声冷笑,陈中原没有转头,只听女子声音说道:“陈中原,我难不成是一件器物,

叫你有随意给来给去的么?”

“公主,您实在不适合留在吴越了。”陈中原没有转身,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却是不容反驳。

寿康公主的面上流下一行泪水:“为什么?我的夫君因你而死,现在,你却不愿意留我在此。赵志宁手无兵权,你为何不反?陈中原,你若有一日手刃赵志宁,我便……我便……”

陈中原猛然转身,他看向寿康公主,看着她眼神中陌生而坚韧的光彩,轻声说道:“还请公主不要说下去,此生此世,陈中原都敬重公主,不敢多做他想。当初我追随王爷,并非因为王爷拿你做筹码,我……只愿公主一生安好……只可惜世事难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而死。”

寿康公主泪如雨下:“是啊,你没有想过杀他,可是他却实实在在因你而死!陈中原,你也应该恨赵志宁,若不是他对你起疑,一切都不会是这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不会杀王爷,因为我知道王爷其实是个英雄。公主,请你先去川蜀吧,等这里事了,陈中原自会前去,以死谢罪。”

寿康公主一愣,随即恨然道:“你想好了?”

陈中原浓眉紧锁,朝着一旁的常荆山作揖道:“还请常大侠多多费心。”

寿康公主死死看向陈中原,她忽然笑了,冷笑:“陈中原,原来我在你心中,却还不是很重要。我比不过你死去的妻子,更比不过一个冷血狠心的赵志宁。好……我走……”

她缓缓转身,朝门外走去,轻声说道:“此去蜀凉路途遥远,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你的将军府。还请……常大侠稍等……”

陈中原看向她的背影,那夏末日光下的女子身形,竟然是异常孤苦,他心中有无数的声音想要留住她,不过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世上很多东西,是不可留且留不得的。

寿康公主走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入厢房之前,她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晃刺眼的太阳,她眯起眼睛,从眼角流出一颗晶莹的泪珠。她笑了,笑得了无牵挂。

从她知道驸马冉允兴身死的那一刻起,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如今既然不得报仇,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推开了厢房房门,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夏日静谧的小院,轻声笑道:“陈中原,我真的走了。”

她踏进房间,伸手缓缓取下了束发的金簪,猛然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不过,那一刺却是徒劳,因为有个人伸出两根手指,紧紧夹住了那根金簪。

寿康公主重新睁开眼睛,却见到了一个很意外几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人一袭青绿锦袍,一脸冷笑,伸手牢牢夹住了她手中的那根金簪子。

寿康公主一惊,随即竖眉叱道:“薛秀成,你好大的胆子!”

薛秀成呵呵一笑,挥手一抛,将那根金簪子钉在了屋内梁柱上,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一个月色清朗的悬崖之上,有个女子手持玉簪子,也是要自尽,也是同样被他拦下。

他看向寿康公主,叹道:“难不成你们赵家的公主,都喜欢用簪子自我了断?”

寿康公主盯着薛秀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薛秀成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有点奇怪,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西赵东线大将军陈中原一直念念不忘。”

寿康公主冷哼一声:“现在你见到了,一定很失望。”

薛秀成点头道:“是有点。”

寿康公主闻言勃然大怒:“薛秀成,你可杀我,却不可辱我!”

“公主,你对驸马之痴情,在下敬重至极。我说有点失望,那是因为你实在是不太聪明,不及你母后万分之一。”

寿康公主没有言语,眼神却是充满疑惑。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记恨皇后娘娘,你恨她授命赵志宁杀了你夫君。”

寿康公主闭上了眼睛,凄然道:“我夫君一生洁白清皓,偌大一个天下,母后……为什么容不下他一个读书人!”

“若冉允兴不死,你对赵志宁来说便是无用棋子,江陵城破,赵志宁不会保你,轩辕靖不会留下皇室血脉的性命,你和驸马都不可能活着出京城。皇后娘娘杀冉允兴,实在是无奈之举,你是她的女儿,她只能杀驸马而保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