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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神仙有什么好?

流水之上的薛秀成看向披衣散发的陈抟,他一挥衣袖,挥散了缭绕身侧的祥云;再挥衣袖,驱退了头顶盘旋的仙鹤。薛秀成问道:“陈兄也来这月朗风清之地赏景?”

陈抟笑了笑,抬步踩水而行,心中一片空明,他微微闭上眼睛,仿佛间觉得自己乘着一叶扁舟,月夜孤舟,微风阵阵。寂静和孤独中,他看到了一片开阔的景象。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薛秀成面色平静,看着陈抟周围的空气荡出层层气波,如同水中涟漪一般绵绵不绝,俨然已是气象万千的小千世界。

这个昔日混迹于勾栏瓦舍的年轻人,此时轻声道:“何知端揆首辅,常怀济物之心;何知拜将封侯,独挟盖世之气。何知玉堂金马,动容清丽;何知建牙拥节,气概凌霄。何知丞簿下吏,量平胆薄;何知明经教职,志近行拘。何知苗而不秀,非惟愚蠢更荒唐;何知秀而不实,盖谓自贤兼短行。”

薛秀成叹道:“好一个《何知歌》啊!”

终南山,一个老道士立于山顶,冷风吹起道袍鼓动,老道面向东蒙山方向,仿若遗世而独立的老神仙。他轻声呢喃道:“不是天下第六的轩辕靖,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蓑衣少年。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江暮雪不知何时也上了山,她望着周身气象万千的陈抟,眼中含泪。

薛秀成缓缓道:“我想起一个故事,上古有女名武罗,她因协助黄帝收伏蚩尤的七十二弟兄有功,被封为青要山女神,掌管人间婚姻。她一心要广施爱心,造福人间,但黄帝和蚩尤刚刚大战之后,到处是血污腥风,山瘴毒雾,加上天无四季,终年炎热,于是百病滋生,瘟疫流行,世人还是难脱苦海。武罗女神为了驱邪除污,净化人寰,给人们消灾祛病,特地登上月亮,到广寒宫请来了降霜仙子——青女。青女在广寒宫,她是专司降霜洒雪的仙子。这年,她下凡来到人间,站在青要山中心最高峰上,手抚一把七弦琴,清音徐出,霜粉雪花随着颤动的琴弦飘然而下,洒在大地上,霜冻雪封,掩埋掉世间一切燥热。”

“你想说什么?”江暮雪问道。

“你是天上的仙子青女转世,陈抟却是贬谪入世的散仙访寒生。你们本来有一段情缘,因前世同为仙人,便约定一同入世了结此段情缘。”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本来只求了结情缘,不管最终是喜是悲。”

江暮雪凄然一笑:“我能和陈大哥单独说说话吗?”

薛秀成点了点头:“好!”说着飘然转身,逆水而行,隐没于黑暗之中。

山顶流水潺潺,朗月高悬,只留陈抟与江暮雪两人,凄然而立。

“陈大哥,还记得韩凭夫妇的故事吗?”

陈抟柔声道:“记得。”

“他们虽死不离,两坟的顶端长出两棵大梓树,十日之后成合抱大树,树身弯曲相连,树根亦交叉在一起。树枝交错,一对鸳鸯鸟栖息树上,朝夕不离,交颈悲鸣。”冷风吹过,吹起江暮雪衣衫上的飘带瑟瑟飞舞,她轻声诉说着那两棵连理树,仿若亲见。

陈抟轻声道:“我要去一个很远地方,或许会有些危险,不能带你同行……”

江暮雪一怔,黯然道:“你还会回来吗?”陈抟看着她,剑眉微敛,没有说话。

江暮雪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过了许久,她温柔一笑,说道:“我早该想到的,你要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我欢喜得很。”

陈抟轻轻地将江暮雪揽在怀中,说道:“天门一开,你要在水月洞天守护天门三年,等我回来。”

“你不做神仙吗?”

“神仙有什么好,我只知道有你在这里。”

若干年后,一个女子问陈抟为何这么多年独独痴心于江暮雪,他道:“后来我才明白,这世间千万事,都抵不过她的温柔一笑。”

那年除夕,天下第四人曹观化虹飞升。东蒙山有十二清虚剑阵大开,有东蒙少女江暮雪滴血开天门,有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乘鹤飞升入太阴。

有谪仙人驾鹤返天门,有蓑衣客过天门而不入!

整个江湖为之震惊!

……

大年初一的清晨,陈抟与薛秀成、吕七进拜别了江老先生,三人御风而行,来到峨眉山一带,但见万山重叠,悬嶂蔽日,三人沿着一片大湖的湖岸缓行,湖上烟波飘渺,吕七进指着远处湖上的一处木楼建筑,道:“两位请看,那是峨眉隐士梅仙鹤的别居。”

走近水榭,但见那水上楼阁建的十分典雅古朴,阁楼四周都是游廊,一条细廊从阁楼后面引出,曲折通向湖中心的小岛。

吕七进道:“我与梅老熟识,便先在这里等两位,宗主大可前去拜访峨眉掌门。有陈少侠在侧,并无危险。”

薛秀成叹道:“偷懒还说的这么含蓄,你跟谁学的?”

吕七进撇了撇嘴,没吭声。

薛秀成与陈抟继续往山顶行去,路上陈抟道:“听说周掌门的住处在峨眉金顶,据说是以汉白玉砌成的宫殿,宫中皆是女子,极少与外界来往。”

薛秀成笑了笑没有说话,两人走到一处宏伟建筑前,只见殿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走上前来,问道:“两位可是薛复和陈抟?”

陈抟微微惊愕,说道:“正是,姑娘怎么知道?”

那女子笑道:“两位请随我来,我们宫主恭候多时。”

两人跨过殿门绕过屏山,眼前豁然开朗,一阵寒意森森逼来。只见一栋白色高楼依山而建。薛秀成笑道:“白石宫好气派,何不叫做白玉宫?”

那带路女子笑道:“薛公子说笑了,两位这边请。”

薛陈二人随她来到一楼大厅,门外守着两位白衣女子,走进大厅,但见一位白衣蒙面的姑娘端坐在厅中主位。带路女子道:“掌门,两位客人已到。”薛秀成望向那白衣女子,心道:“看来这位便是峨眉掌门周成成了。”

只听她道:“你先出去吧。”声音空灵好似泉水击石,那叫玉玲的女子退下。

周成成起身向薛陈二人行了一礼,说道:“两位请上坐。”薛秀成见她虽以轻纱遮面,却仍隐隐透着清丽脱俗之态,细看来见她眉如远山、目似清波,眉间一点朱砂红痣,宛若仙人。

三人坐下,薛秀成道:“听说周掌门在此等候多时。”

周成成道:“两个月前,我收到川九宗苏宗主的书信一封,得知薛公子要来拜访。”

薛秀成道:“我倒也罢了,不知掌门如何知道陈抟也能来的?难不成苏青这都告诉你了?”

周成成一笑,说道:“我若无这点本事何以当这个掌门?”

薛秀成笑了笑,周成成道:“两位请喝茶。”

薛秀成拿起旁边桌上的小青花茶盅饮下一口清茶,他的心中微微一动,看着杯中清澈茶水,说道:“此处四季寒凉,清明的君山银针存到现在竟还如此气清味醇。”

周成成道:“薛公子果然是品茶的高手!”

一阵寒暄下来,薛秀成与那周成成只是闲谈,直到薛陈两人离开白石宫,薛秀成也没说有什么事,周成成也是淡定,一点也未提及。

陈抟疑惑万分,期间接连向薛秀成示意,也没得到丝毫回应。

月明星稀,两人走在山路上,陈抟欲言又止,薛秀成没给他机会发问,只是笑道:“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周成成不是个自在的掌门。”

陈抟沉吟道:“适才说话,有个气机不凡的人一直坐在楼上,他是在监视周成成?”

薛秀成点了点头,说道:“陈兄,你先去找吕七进,我打算再回去一趟。”

陈抟迟疑道:“这……”

“放心,无碍。”

这里周成成摘下了面纱,独自望着烛火发呆。

宫女玉玲走进来说道:“掌门,夜深了,该歇息了。”

周成成轻轻地道:“玉玲,我们在这里的日子是不是不多了?”

玉玲秀眉微皱,说道:“掌门,无论在哪,宫中的十几个姐妹都守着你。”

周成成微微一笑,说道:“我将来去了西赵皇宫,你们难不成也能跟过去?”玉玲不言。周成成叹了口气,轻笑着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女子推开门,便即觉察出不对,她点燃烛火,拿起桌上的茶盅把玩起来,忽然说道:“薛公子原是梁上君子。”说着,手中茶盅飞向房上大梁。只听得衣襟带风之声,一人跃下房梁,手中已拿着周成成飞来的茶盅,正是薛秀成!

他将茶杯放入怀中,笑道:“得蒙掌门赠杯,三生有幸!”

周成成冷冷地道:“薛公子如何还在我宫中?”

薛秀成笑了笑:“我有要说的话没说出口,你难道当真以为我到你峨眉金顶是来喝茶的?”

周成成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要说什么,薛公子,你的话不必说出口。”

薛秀成盯着这女子看了半响,问道:“是苏青告诉你的?”

周成成没有回答。

薛秀成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周成成凄然一笑:“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