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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雨夜访客

春雷滚滚,薛秀成负手站在水榭外廊,仰头望天,若有所思。苏青缓缓走过来,薛秀成瞥见这冰山美人,下意识移开两步,脸上浮现出灿烂笑容:“苏姑娘,早啊!”

苏青笑了笑:“你躲什么?”

薛秀成心有余悸:“敬而远之,再不敢得罪姑娘,这湖中的水可是冷得紧。”

苏青一脸冷笑:“你还有害怕的时候。”

薛秀成叹道:“当然了,怕麻烦。”

苏青仰面看了看天:“要下雨了。过两日周成成就要离开了,你不去嘱咐两句。”

薛秀成苦笑一声:“有什么好嘱咐的?叫她小心点不要跟她姐一样,到最后被野狼咬的连骨头都不剩?”

苏青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位周掌门其实命不久矣。”

薛秀成点头:“知道,不管她能不能杀了赵希,她都得死。兵法五间,因、内、反、死、生,周成成走的是死间。准确点说,梁红芋走的是死间。”

苏青笑了笑:“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梁红芋是沙场上的人,一个将门女辈,虽用兵如神,武功却远未超凡入胜。她凭什么教出来周成成的上玄境界?”

薛秀成闻言皱眉不语,半响方道:“世人练武当走阳关大道,稳扎稳打。难不成这周掌门走的是羊肠小径?”

吕七进和陈抟不知何时出现在游廊上,陈抟道:“羊肠小道虽是捷径,难免会迷路,就算有时候到达一个高度,恐怕也不能长久。”

苏青道:“陈公子说的是,周成成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从小金枝玉叶,根本没有练武的根基。在她姐姐死前,这女子还是半点武功都不会。试想本来就没有什么武学根基的梁红芋如何能让她在短时间内功夫攀登上玄境界?”

薛秀成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苏青斜瞥了他一眼:“酆都厉鬼有秘术,以人命做交易。周成成境界攀升急速,是借助了酆都鬼术。每攀升一个境界,阳寿就会减少十一年,并且死后魂魄永留酆都,永远不能转世投胎。”

薛秀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归于平静。

吕七进叹道:“以神鬼邪术换取武道攀升,想必这位周掌门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苏青淡淡地道:“每日子时,身如冰封;每日午时,又似火焚。”

薛秀成看向吕七进:“你是道士,有没有办法?”

吕七进摇头:“以命换命的交易,周成成心甘情愿,我没有办法。”

薛秀成皱眉:“那能不能减轻她的痛苦?”

吕七进道:“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心软,这不像你。”

薛秀成苦涩道:“不是萍水相逢,是同病相怜。”

吕七进挥了挥手上拂尘,一个小小青瓷瓶缓缓飞向薛秀成。薛秀成伸手接过,向道士投去询问的眼神。

吕七进淡然道:“此乃九霄玉露丸,或许有用。”

薛秀成握住瓷瓶,说了一个“好!”字,转身便走。

苏青笑意玩味看向薛秀成的背影,轻声道:“对一个并无交情的女子尚且如此,他日若是见了玉禾公主,又当如何?”

天气清凉,倏忽刮起一阵大风,天上响起阵阵雷鸣,薛秀成施展起轻功,找到通往周成成房间的山洞密道口时,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他进了洞口,拍了拍衣上的雨水,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不禁苦笑:“春雷响动,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一会回来可不好走,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当口。”

薛秀成拔开火折子,转身往洞内走。约过了一刻钟,忽觉四周嗡嗡作响,他拿起火折子晃了晃,不禁吃了一惊,却见空中密密麻麻的都是飞虫,像是蚊子却又比寻常蚊虫大了一倍。他皱起眉头,挥手搧了搧面前飞虫,只觉手背一麻,一个飞虫已叮在手上,弹去那飞虫,又觉颈部和额头都有麻痒感,暗道不妙,当下也不管它,轻功快步前行。

曲曲折折好容易走到尽头,到了周成成室内的暗门边,薛秀成贴在那石门上听了听,并无说话声,他轻轻敲了敲石门,等了半晌却无回应,薛秀成心道:“莫非周姑娘不在房中,这么晚了她会去哪?”转念又想:“我在这敲门她未必能听到,难道有什么机关么?”他伸手在石门上细细摸索,突然在石门上方摸到一根细细的金线,他心中一喜,叫道:“有门!”当下将那细线向下一拉,过了一会只听石门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轰”的一声,石门向上抬起,一片亮光透进洞来,久在暗中,忽见了这亮光,颇觉晃眼。

只隐约见一个女子站在眼前,惊声问道:“薛秀成!怎么是你?”薛秀成这才看清周成成,只见她满头青丝只用一条玉带轻轻挽着,一身轻薄衣衫,赤脚素颜。薛秀成一怔,便想起《诗经》中的一句诗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有道是非礼勿视,他难得正人君子一回,转过头道:“我是来……”

不及说完,周成成问道:“你一个人来的?有没有人跟着你?”语气颇为急切。

薛秀成转身望了望身后,奇道:“没有啊。”

周成成叫道:“糟了!快进来。”

薛秀成道:“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周成成却一把将他拉进房来,速速落下了暗门。

薛秀成奇道:“周姑娘,你怎么了?”

周成成并不答话,快步绕过屏风,将他带到内室一道纱帘后,说道:“你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一会我师父会从密道来,若是给她发现你,我就惨了。”正说着,只听床角挂着的金铃铛发出一声脆响。周成成轻声道:“我师父来了,千万别出声!”薛秀成苦笑一声,只好点了点头。

周成成走到外室,打开暗门。只听她道:“师父,你来了。”

一人走进屋来,落下石门,说道:“不曾想下了雨,所以来晚了。”竟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薛秀成心道:“好险!若不是下雨险叫她师父撞见了!我还什么都没干,被抓住就有些吃亏。”又听周成成道:“师父,你先坐下,待我吩咐玉玲沏茶。”

那女子道:“不用了,我来看看你,一会就走。你近来身子可还好?火寒之苦有没有加重?”

周成成道:“我都好。”

那女子叹道:“你虽不说,我也知你所受的苦不轻。”

周成成道:“这条路是徒儿自己选的,我无怨无悔。”

那女子道:“苦了你了,那边我都安排差不多了,皇宫派来接你的人明日就会到,我来嘱咐你,现在尤其要提防那两只鬼,千万别显露了武功。”

周成成道:“徒儿牢记下了。”

薛秀成听到这,忽觉手背和颈部麻痒难耐,暗觉不妙:“不好,那些飞虫有毒!”又听周成成道:“师父放心,徒儿定会小心。”

那女子道:“好了,你好好的罢,皇宫那边派来的几个个姑子都是练家子,你防备着些,让玉玲管教底下人别乱说话。你走后将峨眉交给玉玲暂管,这些事我自会安排,你不必费心。”

“玉玲不随我一起去吗?”

“她不用去了,皇宫只准你带一个丫头,我已经安排素衣了,她比玉玲更合适。”

周成成有些失落道:“好,我知道了……师父走时拿好蜡烛。”

那女子道:“是了,须拿蜡烛,那些毒蚊讨厌的狠……咦?怎么不见那盏琉璃小把灯?”

周成成道:“前几日摔坏了。”那女子道:“噢,我记得你很喜欢的,也不过是身外之物。”

周成成道:“是。”又听几下转动机关的声音,石门打开,那女子走了出去。周成成待她走远,方落下石门。

薛秀成从内室中走出来,说道:“周姑娘……”周成成转身看向他,淡淡地说道:“你实在不该来。”态度冷若冰霜。

薛秀成本就是个有脾气的,在室内摒息凝神躲了半天,本就窝火,又兼伤口麻痒难耐,听她如此说,当下将青瓷瓶放入她手中,说道:“这药是一个道士给的,你若相信我就拿下,或许可以稍微缓解你身上的火寒之苦……叨扰了,告辞!”

周成成见他如此,双目含嗔,说道:“原来薛大爷的脾气这么大,你不请自来,险叫我师父发现,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恼了?”

薛秀成见她似怒非怒,软语责怪,顿时心软,他想起一个女子,一个虽怒而含笑的公主。

薛秀成恍惚中想起他常常对那位公主说的话,不禁说道:“都是我的不是……”

周成成一笑,问道:“你怎么不是了?”

薛秀成一时语塞,周成成拉起他的手臂,说道:“你看看你,额上红了好大一块,过来我帮你敷点药,给这毒蚊咬伤不敷药是会留疤的。”

薛秀成一怔,周成成道:“快过来,你真想留个记号在脸上啊?”薛秀成只好随她转过屏风。

周成成道:“你知道我的难处,这里没有窗户,外面才看不到。你先坐着,我给你拿药。”她转过身去柜边找药,边找边问道:“你给我送的是什么?”

薛秀成道:“九霄玉露丸。”

周成成:“你都知道了?”薛秀成点了点头,方意识到她背着身子看不见自己点头,便道:“是。”

周成成停了下来,半晌方道:“你如此待我,我无以为报。”

薛秀成道:“我只愿你能好好活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