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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黄袍僧人

接连三天的煮酒大会即将结束,苏青在薛秀成的“威逼”之下,只得吩咐下属将各类事务送到青竹水榭处理。

薛秀成虽然赖着不走,却也没在苏青忙着的时候打扰她。一上午时间,多半在外廊与吕七进闲傥。他相貌英俊,气度洒脱,本就在女子面前极其讨喜,苏青虽恨他,恨不能将此人剥皮抽筋,却也不怎么烦他。

闲时这人若来讨教川九宗中的寻常运作事务,冰山美人也不介意与他说上两句,当然,好脸色是没有的。

吃过午饭,薛秀成道:“苏姑娘,听说前几年有个天下第九的高手私闯禁地,想是死了罢?”

苏青淡淡地道:“死的不能再死。”

薛秀成笑道:“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个坡脚的和尚要来这里收妖,现已在城外五十里。”

苏青“哦”了一声,继而望向薛秀成道:“是来收你么?”

薛秀成耸了耸肩:“我可是提醒你了。”

苏青合下手中的书卷,说道:“多谢你提醒,不管来人是谁,我只一人应付。”

薛秀成看向这孤傲女子,她透过竹窗望向白茫茫的湖面,目光湛湛。

秀成道:“你养的茈珠被道士打成重伤,一时间想必不敢出湖。那和尚虽与你一样也是上玄境界,却最擅长杀上清境高人,号称天门之外无敌手,想来你不是他对手。”

苏青缓缓地道:“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我苏青从来都是一个人。”

薛秀成赞道:“好!有骨气!”

苏青看向他:“只求你别插手,我若死了,你就是川九宗的宗主,坐收渔利的买卖稳赚不赔。”

薛秀成笑道:“着啊!”

苏青道:“很得意么?”

薛秀成气死人不偿命,点头道:“是有点。”

道士在天上持剑鬼画符,剑气寒光画出一个伏魔咒,拍向湖面。

薛秀成叫道:“可别给打死了!”

吕七进轻飘飘落在廊上,道:“贫道不杀生。”

薛秀成道:“那你在干什么?”

吕七进道:“我让这茈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薛秀成道:“会乖乖听话?”

吕七进悠然道:“子非鱼,安知鱼不知我意?”

薛秀成笑了笑,随即沉声道:“说人话!”

吕七进撇了撇嘴。

女子霍然起身,从道士身边经过,手扶栏杆望向远处湖面。

道士闻到一股淡淡幽香,忙转身过去,脸又红了。

薛秀成打趣道:“俗语‘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这道士还是修为不够。我就奇怪了,广成子怎么就看上你了?”

道士叹道:“当年痴迷于武道,剑走偏锋,一步入了天门。虽说也是入了太阴境的地仙,实则没有稳扎稳打来的踏实,所以才十年止步不前,一直不能再更进一步入太玄境。”

只听扶栏遥望的女子轻声道:“有人来了!”

道士看向薛秀成,白发的薛宗主对他摇了摇头,说道:“上玄对上玄,这一仗一定很漂亮!”

随即薛秀成起身,与那冰山美人并肩而立。

道士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和尚打姑娘,有什么好看?”

湖面浓雾之中传来一阵木鱼之声,声虽不大,苏青却感到一阵眩晕,几乎摔倒。

一旁的薛秀成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笑道:“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苏青哼了一声,扯开一张绣帕遮住耳朵。双足轻点,凌空翻起,从腰中抽出一条银鞭,只听呼呼几声,空中卷起几朵银花。

薛秀成赞道:“好俊功夫!”

苏青娇叱一声,叫道:“装神弄鬼,叫你现形!”

几朵银花飞去,浓雾向两边散开,露出一个黄袍老僧。但见他手敲木鱼,口念佛经,稳稳站在湖面之上,一圈圈涟漪从老僧芒鞋处散开。

薛秀成转头对吕七进道:“同是出家之人,瞧瞧人家这气度!”

吕七进摇头道:“原来是黄袍僧人李牧云!天下十一对十三,不太好,不太好……”

薛秀成问道:“你给说说,哪个不太好?”

吕七进道:“取决于你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此时,快绿庄内有一男一女并肩向水榭行去。女郎大约十七八岁,头戴银冠,耳朵上挂着两个明晃晃的月牙坠子,戴着银项圈银手镯,身穿挂满银片银花的百褶裙,端的是明眸皓齿。男子约莫而立之年,身披一件漆黑貂裘,风度翩翩。

女子顾盼神飞,一路环佩叮当,笑语不断,是个单纯娇憨的可爱姑娘。这一位,便是凉山派新一任掌门竹梨花了。

男子对小姑娘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因叹道:“梨花儿,你这么个性子,如何能镇得住凉山派千余号人?”

竹梨花笑道:“我有十几个师兄师弟帮村,再有什么不懂,就请教宋大哥你!”

这位宋大哥便是西岭掌门宋炎了。

两人相携前往竹木水榭,便是受了宗主苏青的邀请,更准确点说,其实是薛秀成的意思。

小姑娘问道:“薛姐姐走了吗?”

宋炎点头道:“你大嫂身子不适,提前回去了。”

小姑娘笑道:“等姐姐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大哥一定得请我过去!”

宋炎笑道:“那是自然!”

却说凌波湖上,杀意横飞。苏青面色凝重,嘴角渗出一丝鲜血。黄袍和尚将手一挥,木鱼撞向苏青。

大战一场后,女子体力已然不济,此时欲要挥鞭挡住飞来之物,却不料木鱼气势凌厉,竟然将那银鞭搅得稀烂。四处飞溅的银片划伤女子白嫩的脸颊,顿时渗出一道鲜红血迹。

女子握鞭的右手鲜血淋淋,胸前被木鱼撞击,下盘不稳,顿时如浮萍一般飞了出去。

薛秀成凌空一翻,在空中抱起受伤女子,轻轻落回水榭木廊上。他放下苏青,笑道:“黄袍大师,这女子本性非恶,还请手下留情!”

黄袍僧人喝问:“你是何人?”

薛秀成笑道:“在下凉州薛复,在江湖上默默无名。还请大师发发慈悲,放过这女子。”

黄袍僧人待要上前,忽然间“咦”了一声,脸上满是诧异。

他此番前来本是为了收伏湖中妖物,与那女子斗了半晌,却没探寻到一丝妖气,便知道那头上古神鲲已不在湖中。如今见那白发男子身有仙气,虽不知道为何,却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

薛秀成作揖道:“还请大师发发慈悲。”

黄袍僧人双掌合十,回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身负仙气,非是俗人,老衲乐得结个善缘。”说着双手一挥,收回木鱼,转身没入烟波深处。

薛秀成目送老僧离去,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冰山美人。他蹲下身问道:“怎么样啊?”

苏青冷哼一声:“死不了!”

薛秀成道:“呦!还挺厉害。那你自己起来罢,还等着让我抱你?”

苏青强忍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咬牙骂了一声:“无耻!”挣扎欲起身,却颓然倒地,昏迷过去。

薛秀成叹了口气:“本事不大,脾气挺倔。”俯身抱起女子,将她送回水榭小屋。

吕七进跟着进了屋子,为冰山美人探了探脉象,道:“被和尚的木鱼钟震碎了体内经脉。”说着解下腰间葫芦,从中取出一丸猩红丹药。

薛秀成看了看窗外,道一声:“先别弄醒她。”便转身出门。

一男一女沿水榭木廊走向竹屋,遥遥望见一个白发男子开门相迎。竹梨花和宋炎对视一眼,不知是什么情况。

到了近前,小姑娘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白发俊雅男子,不禁“咦”了一声,这人好生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虚无缥缈不可追忆。

宋炎却是大惊,他上前几步,揉了揉眼睛,神色大变。

白发男子笑了笑:“姐夫,别来无恙?”

宋炎颤声道:“你……你……”

薛秀成温言道:“我是秀成!”

宋炎激动地道:“秀成,是你!是你!你怎么……”

薛秀成一字一句地道:“我回来了。”

宋炎眼中一红:“好好好!回来就好!我与你姐姐想你想的好苦!”

秀成问道:“姐姐如何?”

宋炎道:“当年,你与岳父大人刚去京城的那会儿,秀山夜不能寐。后来听说你们在京城出了事,接着潼川就更迭了兵政大权。秀河失踪,她更是悲痛欲绝,自那时起就郁郁寡欢,近些年才渐渐好些,如今又有了身孕。”

薛秀成有姐弟各一,姐弟三人感情甚笃。十年前的上元灯节,薛秀成与老父亲护送玉禾公主回宫省亲,却不料一去不回。自己喝了玉禾公主亲手烹煮的毒茶,老父在狱中含冤而死。

而赵皇却以“薛氏父子意图谋反,未遂正法”公告天下,没收了薛家兵权。薛秀成的姐姐薛秀山时已嫁为人妇,侥幸逃过一劫。其弟薛秀河却在发配途中意外失踪,踪迹全无。

薛秀成眼睛微红,轻声道:“是我不肖,有命无运,累及家人。”

宋炎满腔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一头白发……”

薛秀成摆了摆手:“当年赵氏设计害我薛家,我中了空夺散之毒,一夜白头,却……没有死成,被高人所救。”他也不愿解释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十年,是燃灯大仙为他留住魂魄,才有了今日相见。

宋炎问道:“那老丈人他?”

薛秀成凄然道:“死了。”

宋炎一时无语。

薛秀成看向惊愕站在一旁的小姑娘,向她招了招手。

竹梨花走上前两步,薛秀成叹道:“十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竹梨花一脸天真,问道:“你真的是我小时候见到过的薛大哥哥吗?”

薛秀成笑道:“你小时候总喜欢骑在我肩头,这就忘了?”

竹梨花俏脸一红,腼腆笑道:“果真是大哥哥,只是还提这陈年旧事做什么?羞煞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