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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仙人斩

第二日,薛秀成带着糖花妞别了老船夫,临走又给了老船夫几十两银子,足够老人用好几年的。薛秀成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将装着书籍的箱子给糖花妞背着,对女孩说:“这几十两银子,是我借给你爷爷的,也不指望他还,你呢,在我身边给我背些东西,做做苦力,算是慢慢还了。”

糖花妞自然是没听出他弦外之音,老人深谙人情世故,却是对他感激涕零。薛秀成这么说,一来叫老人放心,意思是不会把糖花妞丢下不管;二来叫糖花妞安心,如此小姑娘也不会太牵念老人家。

薛秀成与小姑娘来到江岸边,老船夫仍是远远跟在后面。他朝老人招了招手,老船夫忙小跑过来。薛秀成道:“江上风大浪大,一把年纪了,以后就别出来摆渡了。一会我撑你这船过江,你就不要跟着了啊。”

老船夫忙不迭点头,对糖花妞道:“跟着公子出去见见世面,别记挂我。

糖花妞只是泪眼朦胧,薛秀成摆了摆手,解开木船,率先跳上了船,糖花妞被老爷子推着上了船。老船夫一脸不舍,却是忍着哭腔:“公子,此处西行十八里水路就是万鬼窟,若要西去,一定要弃船上岸,避道而行啊!”

薛秀成微微点头,望向西边,笑而不语。

他撑船而走,渐渐两岸沿山连绵不绝,千山千水貌不同,奇峰异峦,竞秀争雄。有山在雾谜云封之中,似有若无;有山乱石穿云,骇浪奔腾;有山绝壁高耸,悬崖欲跌,疏密相间,浓淡有致,无雕琢斧凿之痕。有地设天成之妙,船动景移,使人目酣神醉,迷不知其所之。

薛秀成望去,前面大山的断开处,两岸危崖壁立,夹峙江心,迎面而来两扇刀削斧劈的高大石门,蔚为壮观。他望着那石门上的三个大字,沉默不语。

仙人斩。

薛秀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轻声道:“听说黄帝曾经在此处一剑斩蚩尤,气势雄伟连大山都给劈成两截……几百年前吕翁在此游历,挥剑在壁上刻出三个字,仙人斩?好大的气势!”

他自喃喃自语,小姑娘自幼见惯了这景象,也没有什么感触,只是发觉这俊秀公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她心中一颤,竟是有些害怕。

糖花妞天生能觉察他人情绪变化,即便别人丝毫也没表现出来,她也能清晰无误感受出。此时此刻,薛秀成的心思复杂异常,糖花妞从没感受过这种莫名又复杂的心思,望着当风而立的俊逸男子,痴痴不语。

千里之外,踏雪阁中打坐的吕七进却是猛然睁眼,他望向西方,沉声道:“蚩尤的杀气!”

薛秀成回头看向小姑娘,眼神又复平静,小姑娘顿时释然。

“你能看透人心?”

糖花妞摇头:“不能,但是我能看出公子高不高兴。”

“哦?那你说说,我现在高不高兴?”薛秀成眯眼笑问。

小姑娘还是摇头:“公子不太高兴。公子一直在笑,却是不开心的,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有难以割舍的人……”

薛秀成有些愕然,糖花妞的确有读人心思的本事。

“巴女骑牛唱竹枝,糖花妞,你会不会?”

糖花妞微微点头,轻声哼唱:“江边的杨柳青青,垂着绿枝条,江面的小船悠悠,站着少年郎。东边出着太阳,西边还下着雨,你说没有晴天,那可不是晴天?”

少女的声音软糯婉转,薛秀成微微笑道:“糖花妞,你唱歌也很好听。”

糖花妞满脸红晕,停住不再唱,薛秀成轻声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道是无晴却有晴……”

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莽莽的群山和空旷的峡谷中回响:“满山那个青葱似碧玉,碧玉年年现山崖。青葱碧玉千般好,怎比阿妹在山涯……”

薛秀成抬头没有看见人,糖花妞的脸色却是更红了,男子笑了笑,看向小姑娘,道:“山间骑牛的少年郎听见你的歌声,与你对唱呢。”

糖花妞不言语,只是睁着烟水眸子看向薛秀成,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薛秀成实在是受不了这双眼睛如此看着自己,他瞪眼道:“不许这样看我!”

糖花妞一怔,泫然欲泣:“我……既然跟了公子出来……就是公子的人……我以后再也不唱歌了……你别赶我走。”

薛秀成无奈一笑,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敲:“等着一会下船,我把那个跟你对唱情歌的臭小子揪出来暴打一顿,瞧他以后还敢不敢耍流氓,抢人抢到本公子头上来了!”

糖花妞破涕为笑,想了想道:“还是不要跟人打架了……公子是读书人,打不过的。”

薛秀成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不语。

糖花妞道:“过了这石门涯就离那倒水岩万鬼窟不远了,我们要不要上岸?”

薛秀成看向天色,缓缓道:“不急。”

糖花妞面露忧色,却是没有出言相劝,公子总不会错的。不知为何,小姑娘对薛秀成深信不疑,总觉得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船划过石门涯,滚滚浓云,瞬息铺天盖地,像沧海巨流,简直要吞噬山野,淹没大江。

薛秀成看向天色,问道:“要下雨了吗?”

糖花妞从来没有去过石门涯外面,她仰面看着变化莫测的云海,没有说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处不是巫山,却也诡谲异常。

薛秀成不再划船,由着小船在水面缓缓飘荡。他缓缓坐在甲板上,和小姑娘并肩而坐。

“待会啊,有个姐姐要请咱们去做客?你说我们去不去?”

“我听公子的。”

薛秀成从背后的剑匣中抽出一柄寒意森然的古剑,横放在膝盖上,手中抚摸剑鞘。

小姑娘吃惊地看着那柄古剑,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书生公子还带着一柄剑,看样子还挺值钱的。

糖花妞有个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小男孩有个霸气的名字叫楼广赤,前些年拿着一柄村口铁匠老伯打的铁剑出去闯荡江湖了,还说不闯出个名堂,就不回来了。糖花妞对这个小伙伴没有多少好感,却也不厌烦他,这些年总不见他回来,心中还有些挂念,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她歪着脑袋看薛秀成膝盖上的古剑,薛秀成道:“拿去瞧瞧?”

小姑娘有些跃跃欲试,薛秀成将古剑递给小姑娘,说道:“摸可以,可是不许拔开。”

小姑娘抱过古剑,抚摸着剑鞘,欣喜异常,暗想:“不知道楼广赤有没有成为大侠?他的剑可没有公子的这把好看。”又想:“公子是个读书人,背着一把剑定然是装饰用的,那些游学的书生挺多都挂剑的。不过幸好公子给装在了盒子里,否则叫山匪看见,就要给抢去了。”

薛秀成看透小女孩的心思,也没有说破,他笑道:“糖花妞,你信不信这把剑里有个美人?”

小姑娘笑着摇头,显然不相信。薛秀成叹道:“本来是有的,不过现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那晚绕蝶一剑杀门淮谷,她定然受了伤。”

小船如同在镜面上滑行,小姑娘抱着古剑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危峰嶙峋。船过其下,向上仰视,似乎山峰都要压了下来。

盘膝而坐的薛秀成一手按在船板,小船不再游走。只见前方水面,孤零零竖起一个水桶粗细的石柱,高有七尺,其上站立一个抱着奇怪小兽的女子,黑纱掩面,如同鬼魅。

薛秀成没有起身,只是仰头望着那女子,面色沉静如水。

“你终于来了。”

糖花妞陡然听到女子声音,吓得浑身一颤,抬头望去,不禁惊呼一声,手中神剑被薛秀成接过,男子嘴角扯动:“你在等我?”

黑纱女子不答反问:“你杀了那个宦官门淮谷?”

薛秀成没有说话。

黑纱女子又道:“你说说看,刚刚踏入上阴境没多久,如何就能把那宦官之首给一剑斩杀了?”

薛秀成很没风度的咧嘴一笑:“所谓邪不胜正,我虽初出茅庐,奈何总是运气不错。”

黑纱女子声音沙哑:“邪不胜正?我倒是看你满身邪气呢!”

“是么?那你的眼力还真不错。”

黑纱女子怀中的小兽昏昏欲睡,女子的声音也如同昏昏欲睡,毫无半点生气。

“让我猜猜,一剑杀门淮谷,你手中神剑的剑胎一定出了不少力吧?”

被看破秘密的薛秀成没有恼羞成怒,他看着女子怀中的小兽,声音阴沉:“你抱着的是犰狳?这小东西看样子活不过三个月了。”

女子长笑,云雾翻涌,凄厉笑声回荡在山水之间,糖花妞毛骨悚然,不敢看那疯疯癫癫、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

薛秀成继续道:“你是养了这东西,才得的麻风病,你用这小兽练功,却会被它害死。”

女子抬起一只手,竟是焦黑成炭,女子摆动手臂,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她缓缓道:“是啊,前些天我用火烧,这一只手,已经没有知觉了呢。哈哈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