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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桃花眼眸

薛秀成注意到老头的古怪神情,他有些莫名其妙。老人只是点头微笑,比哭还难看。

薛秀成微微皱眉,这佝偻老人的气息比平常人还弱上几分,断无可能是个高人,但也不排除他隐匿气机的可能,若真如此,必然是个动动手指头就能要自己性命的高人。薛秀成心中暗惊,暗想:“又遇见高人了?老子今天不会阴沟里翻船吧?”

老人从门槛上缓缓起身,走到薛秀成身前,却是忽然一拜到底,直叫薛秀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老爷子,您这是哪出啊?”

老人被薛秀成扶起,却已是老泪纵横,他指着小姑娘道:“老汉养了这妮子十几年,她是个清白女儿,请公子行行好,将她带走吧,做婢女侍妾服侍公子也好,只求公子将她从这地方带走!”

薛秀成一脸惊愕:“老爷子,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老汉不指望这闺女为我送终,只求她能找个好人家,她这模样长在这个地方,能活到现在就算不容易了……若是再长大些,被那些强人瞧见……可怎么好啊!”

小姑娘看向爷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泪眼闪动。

老人家扯着小姑娘的手臂道:“糖花妞,你快跪下来,给公子磕头,让公子带你走。”

这个叫糖花妞的小姑娘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依言跪下,仰头望着薛秀成。

薛秀成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俯身扶起糖花妞,问道:“你真的想跟我走?”

糖花妞扭头看向老船夫,泪如泉涌。老人伸出枯燥的手在她脸上抹了抹,轻声道:“不要担心爷爷,等把你安顿好了,爷爷去邻村找你二爷。”

糖花妞抽噎不止,说不出话来。薛秀成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事?他本来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去把万鬼窟的人都给教训一遍。

他想了想,对糖花妞道:“我呢,就是个负笈游学的书生,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跟我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江湖也是好事。什么时候你想老爷子了,觉得跟着我不好,我也可以派人把你送回来。”

他如此说,显然是同意带走女孩了,老人激动的双手颤抖,又要拜他。薛秀成见苗头不对,忙将他拦住:“老爷子,你可千万别拜了。这么大年纪给我磕头,不是折我阳寿吗?”

老船夫连连点头,噤若寒蝉,生怕说错什么话,让这位公子反悔了。

薛秀成看向糖花妞,见她满是煤黑的脸上,有几条清晰的泪痕。他问道:“你叫糖花妞?”

小姑娘点了点头,薛秀成微微一笑,问道:“你这里有纸笔吗?”

糖花妞想了想,说道:“有烧焦的木头,可以写字。”

“你会写字?”

糖花妞忸怩道:“以前跟这里的私塾先生学会一些字。”

薛秀成“哦”了一声,说道:“那你去拿些木头来,我要画一些东西。”

昏黄油灯下,薛秀成从衣袍撕下一块白布,手持小姑娘拿来的烧焦木条,在白布上七扭八拐画了一些路线。房中木窗漏风,买糖妞一手持着油灯,一手挡着风,为薛秀成照明。

过了许久,薛秀成终于放下木条,把白布收好放在怀中。他抬眼看向糖花妞,接过她手中的灯盏,温煦一笑,说道:“你歇息去吧。”

已经洗去满脸煤黑的小姑娘却不移步,只是低头,手中玩弄衣角,羞涩难描。薛秀成看着小姑娘一双烟水桃花眸子。他心中一动,已经知道究竟。老船夫叫小姑娘过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有什么好事?明天生米成熟饭,自然是不好反悔了。

薛秀成无奈一笑,他指着房内唯一一张木床,对糖花妞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

糖花妞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薛秀成笑道:“你再这么拘谨,我就真的不带你走了。”

糖花妞一怔,薛秀成道:“快睡觉吧。”

看着小姑娘躺在床上,薛秀成嘴角浮出一抹苦涩笑意:“留在这里是苦,跟我一起在江湖漂泊,就能更好吗?”

糖花妞转头看向喃喃自语的俊秀男子,桃花眼眸中满是好奇。薛秀成问道:“你为什么叫糖花妞?”

“因为……我娘会做糖花。”

“那你会吗?”

“我也会一些,没有我娘做得好。”小姑娘眨着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很谦虚的说。

薛秀成叹了一口气:“糖花妞,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美?”

糖花妞茫然摇了摇头,薛秀成忽然沉下脸来:“快闭上眼睛,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糖花妞一怔,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不客气,仍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月光洒在屋内,落在糖花妞的小脸上,薛秀成看向女子干净纯真的面容,他神情萧瑟。

玉禾公主,是红袖榜上排名第三的美人。小姑娘的桃花眼眸,跟那女子实在是像极了,只不过其中少了几分忧郁,多了几分稚气。薛秀成本是天性凉薄之人,他会答应带小姑娘走,不是因为老船夫的哀求,而是因为这女孩跪在地上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怀念这样的眼神,曾经也有一个女子这样看着自己,目光羞怯却倔强。

……

踏雪阁,玉禾公主依旧是倚在栏杆上,依旧是看着窗户下的湖水。她想起很久以前,她穿着红嫁衣,却被他半路掳走。他将她带到高崖上,又带到深谷中的山洞中。

……

那一晚,穿着红霞帔的公主出嫁路上被人掳走。她醒来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触手冰凉坚硬,好似躺在一处石台上。她翻身下来,伸手揉了揉脖子,只觉酸痛不已。眼前渐渐清明,远处一豆烛火微微散着光亮,火光照射下,地面波光微动,似有一洼潭水。四周静谧安静,偶有水声响动,空灵之中泛着几丝诡异。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寒颤,闻道一股浓浓的药草气息,她心中极其害怕,暗想:“我死了吗?这里就是阴曹地府吗?”她起身向烛火处走去,一手拿起烛台,一手轻轻护着烛光,抬高在四周照了照,不禁大吃一惊,这里竟然是个极大的山洞!

忽听水声响动,阿禾倒吸一口凉气,双腿登时发软。她定定地站着,不敢看向那潭水,心道:“这……水中不会有什么妖怪吧?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过了半响,再无响动,整个洞中安静的甚至连落下一片叶子都能听得分明!玉禾公主缓缓转过脸,举着烛火向旁边水面上照去,一看之下,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原来那潭水雾气升腾,其中似乎有一人,上身*,闭目而坐。她吓得手中烛台也拿不稳,直直落入水中,只听“呲”的一声,山洞顿时漆黑一片!阿禾连连后退,不妨绊倒,跌坐在地。她蜷缩身子,颤声叫道:“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你……别缠着我!”

却听一人沉着嗓子道:“别吵!”

虽只两个字,玉禾却听出是那个掳走自己的男子的声音,她又惊又喜,顿觉心安,叫道:“是你!”

洞里静悄悄的,崔执与就像没听见似的。

玉禾道:“我问你话呢,干什么不理我?劫了人很得意么?功夫好了不起么……”

男子终于开口:“别叫了,你旁边台上有个火折子。”玉禾站起身来细细摸索,果然在石台上找到一根火折子。

她忙拿起拔开,那是江陵德意坊上好的火折子,光芒竟比烛火更亮,山洞顿时亮起来。阿禾见了火光,心中稍安,抬眼一看,又是一声惊呼,原来她刚刚受到惊吓,竟忘了男子正*着坐在水潭中。潭上漂浮着药草,火光在男子结实的肩膀上映出参差不齐的阴影。

玉禾公主满脸惊诧,叫道:“你干什么?”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火折子的光芒在他眼中闪烁。

他盯着阿禾,淡淡地道:“公主千金见到男人洗澡,难道就知不回避一下么?”一言既出,公主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身,脸色早已绯红。

她抚着脸颊,羞愧难当,忽然心中一惊,暗想:“他……洗澡做什么?”却听得水声激荡,脚步响动,又有簌簌衣襟带风之声。

她心念百转,拿着火折子的手也微微发颤。忽然间手被拿住,她一惊,回身便是一个巴掌,正打在那人脸上。男子挨了一巴掌,万分惊愕:“你干什么?”伸手摸了摸脸颊,正是火辣辣的疼。

那一掌玉禾用了全力,自己的手也是生疼,她嗫喏着道:“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干嘛……摸我手。”

那人叹了一口气,举起火折子,无奈的道:“我在拿它。”顿了顿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强奸你。”玉禾公主听他说得如此粗鲁,闭上眼睛,一时无语。良久,她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目光羞怯而倔强。

男子没有理她。

玉禾又道:“可你……说话也太……粗鲁……”声音细如蚊蝇,几不可闻。

男子淡淡一笑,抬眼看向她:“我说话粗鲁?你心里还龌龊呢。”玉禾听他话中冷冷的,有些不知所措,又羞又急,眼泪竟簌簌落下。

男子一怔,顿时没了主意,琢磨一番道:“好了!你这丫头长在深宫,何曾听过草莽混账言语,是我唐突了……你放心,我不会轻薄于你。”哪知话音一落,公主哭得更凶,只见她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不甚怯弱。这小姑娘一哭,饶是他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将军,也无可奈何。

男子想起深宫初见公主,她独立花阴之下,也是这样哭得伤心,心中顿起怜惜之意。他苦笑一声,说道:“阿禾,你总是这样爱哭。”

……

倚栏而立的公主微微叹了一口气,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