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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万鬼窟

却说薛秀成和没春秋两人,在荒野野外坐了一夜,果真是以天地为席被。调息一夜的薛秀成终于能勉强站起身。没春秋望着他那灰白头发,倒像是又黑了几分,因笑道:“看来你就是欠打,多打几下,没准能返老返童了。”

薛秀成抡起拳头对没春秋的胸口就是一拳,笑问:“是这么打的吗?”

没春秋随即还了一掌,笑道:“力道应该更大一些才是。”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薛秀成停手,对没春秋道:“弹琴的在万鬼窟等你,你可别让她等着急了,回头弹琴给你听。”

没春秋一脸幽怨,望着薛秀成:“你不去?”

薛秀成笑道:“我去,却不与你一起去。”

没春秋奇道:“为什么?”

薛秀成摆了摆手,向后掠出十来丈,朗声笑道:“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与红衣双修?”

没春秋一怔,随机咬牙切齿,奈何薛秀成身形飘转,早就追赶不上。没春秋呸了一声,忍不住爆粗口骂道:“这他娘什么玩意的将军?”

……

万鬼窟,万鬼哭。湍急江水之侧,有一赤红色的悬崖峭壁,又有倒水岩,石皆壁立水滨,逶迤高广。壁上洞穴无数,洞穴内放置有棺材,有似人非人、似蝠非蝠的守墓者居住于其中。每每夜间,便听鬼哭狼嚎,是为万鬼哭。

悬崖高耸,其中棺木陈放,据说已有千百年的光景。至于前人如何凿壁放棺,当地县志记载说:涨水时由“健鬼引絙而上”,也就是在江面涨水时,利用水位抬高,以船载棺而将之运进预先看好的天然洞穴或人工凿成的崖窦里。至于悬棺之中何人,又为何会有守墓者,只有奔流千载的江水见证了。

万鬼窟中,有半数以上的妖魔鬼怪本就不是守墓者,原是江湖上一些个邪门歪道的魔教中人,啖人心肝、茹毛饮血,借着这万鬼窟宝地装神弄鬼,无所不为。常有当地百姓莫名失踪,几日后在江水中发现被掏空内脏的尸体;或者是良家女儿在江面捣衣遭难,被掳去悬壁鬼窟,运气好的跳江而死,运气不好的就要受尽*生不如死。

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官府也曾派兵去剿,官兵去了一批又一批,能回来的寥寥无几,大都缺胳膊少腿。到最后连官府也不敢派兵过去了。稍微有些钱的百姓纷纷逃走,剩下些老弱孤苦,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

却又不知为何,万鬼窟这些日子消停许多。据说鬼窟来了个高人镇压,明令不可侵犯百姓,那些个妖魔鬼怪才不敢胡作非为。

听说那位高人,竟是个长年黑纱蒙面的女子,至于为何蒙面却是不得而知,窟中有人看见此女面容,说是极其可怖,似乎是患有麻风。不过那个看见女子真容的人已经死了,真的成鬼了。那女子现在就住在悬壁最高窟。女子养了一个似菟而鸟嘴,鸱目而蛇尾的小兽,见人则装死。那东西长得有点像穿山甲,却又不是,《山海经》上记载“有兽焉,其状如菟而鸟喙,鸱目蛇尾,见人则眠,名曰犰狳”便是了。

女子怀中抱着那犰狳,站在悬壁的最高处洞穴,远望奔流不息的江水。她眼神木讷,只是喃喃道:“天下气运自西向东而走,就如这滔滔江水奔流如海。最近是怎么了,居然有气运逆行到此?”

天色阴沉,正是惊蛰时节,春雷响动。江上,有一淡紫衣袍的书生撑船而歌。

“莫问我归何处,千里任漂流——莫笑我无席被,醉卧清风坡——莫叹我零丁苦,人世恍如梦——问扁舟何处归,叹什么忧和愁?沉醉都付东风,道什么古来今?”

远处隐隐有万鬼嚎哭之声,撑船人却浑然不觉,兀自高歌。江岸,有一带斗笠的佝偻老汉喊道:“船上相公,天色已晚,且快回岸——”

那高歌人回首一笑,并不再歌,撑船缓缓驶向岸边。江边老汉泊好船只,压低声音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地方晚上不干净,有水鬼妖怪出没。公子若未尽兴,不妨不日再来泛舟赏景。”

自称负笈游学、却是满头灰白头发的书生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老伯提醒……这天色已晚,可否在老伯家中留宿一宿,明日再游?该多少钱银晚生必不能少。”

老船夫是个憨厚人,刚得了这书生一大锭银子说要借船泛江,此时听他要借宿,忙摆手不要银两。那书生见他执意不要,也未曾坚持,随着老汉往那附近乡镇走去。

一家竹篱小院,其中有两座土坯矮房。一个娇弱女郎在院中焦急张望,看到老船夫归家,这才面露微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模样,满面污垢,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是天生一双朦胧桃花眼,难掩俏丽。她看向老船夫身旁的锦衣公子,有些怯怯然。老船夫笑对那公子说:“这是我小孙女,爹娘死的早,一直跟我过活,不大懂人情世故的。”

锦衣书生冲那女郎温煦一笑,伸手抹了抹脸,好意提醒那姑娘脸上有些灰尘。女孩眼神闪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她爷爷,欲说还休。

那老船夫叹了一口气,说道:“公子见谅,这地方有些强人,最喜欢晚上出来活动。我孙女长得俏,不得不稍作遮掩,若是被那些强人鬼怪抢去,可不得了。”

锦衣书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小姑娘不敢再看那书生,不是因为书生长得凶,而是长得实在太好看,简直比女子还好看。她轻声对爷爷说:“我刚才听见江上有人在唱歌,唱的真好!”

老船夫笑着指了指书生:“便是这位相公唱的。”

小姑娘“哦”了一声,不由抬头看了书生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书生微微一笑,女子娇羞最是动人,虽然看不出这小姑娘的面目,但是那抬眼秋波,却是教人心荡意牵。他笑道:“在江上游了半天,竟有些饿了。”

老船夫忙道:“公子若不嫌弃,便在老汉家中吃些饭食。”说着给那小姑娘使了个眼色,小姑娘会意,忙向灶房走去。

原来,此处人家穷苦,一天也就吃两顿饭。晚上通常都不生火,小姑娘自然也没有做饭,此时忙着去灶房生火去了。

锦衣书生与老船夫走进屋内,一张八仙桌摆在堂前,其上有两个粗瓷杯具,桌边一条长木凳,便是屋内的摆设了。书生撩袍坐在凳上,老汉习惯性坐在门槛,看着书生笑道:“公子是哪里人?”

“晚辈自幼长在凉州。”

这一位锦衣书生,自然便是薛秀成了。

老汉“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凉州是什么地方。又问道:“公子走了多久?”

薛秀成想了想,笑道:“时间很久了,连我都记不太清了。”他看向一脸憨笑的老人,问道:“这地方有妖怪?”

老人“嗐”了一声,唉声叹气:“妖怪也有好有坏,那些强人连妖怪都不如啊。”

薛秀成颇为好奇,问道:“这是怎么说?”

老人道:“我小的时候,那万鬼窟也是有一些守墓的蝙蝠人,却从不残害百姓。这些年据说江湖上魔教兴起,那些魔教的人纷纷跑到万鬼窟造孽,无恶不为,把这里的百姓害苦了,稍微有些银子的,都逃到外地去了,走的走散的散。你说说那些人,胡作非为,岂不是连妖怪都不如?”

薛秀成微微点头,问道:“那些人晚上会出来害人吗?”

老人点头:“可不是!”顿了顿,又道:“不过最近几个月倒是没什么动静。”

“哦?这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听说最近新来了一个魔头,住在那悬壁最高处的石窟,那些魔道中人被约束住了,所以没来骚扰百姓。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姑娘端来一个木托盘放在桌上。轻声对薛秀成道:“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请公子凑合吃点。”

薛秀成看向托盘,其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还有一小碟子炒香椿。他微微一笑:“我最喜欢吃香椿叶,多谢姑娘。”

小姑娘抿嘴一笑,也不说话,若非是满脸煤黑,便能看见脸色绯红。薛秀成拿起木筷,似乎是崭新的,他也没说话,夹起面条送入嘴中。

上次在江陵城外芦苇荡小面馆吃了碗鸡蛋面,随即被那竹先生三掌下去打得浑身是血。摆在面前的虽说是清水面,这一顿却是薛秀成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尽兴的一次。香椿拌面条,被薛秀成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碗底的汤水都不剩下。

他吃完面,放下碗筷,端起碗要去洗干净。小姑娘扭扭捏捏站在薛秀成身前,细言细语道:“给我便是了。”说着伸手双手想要接过碗筷,薛秀成朗声一笑:“不用。”说着走向灶房,小姑娘忙跟过去。

薛秀成撸起袖管,问道:“水在哪?”

小姑娘掀起大瓷缸盖子,从中舀了一瓢水出来。薛秀成笑道:“你倒水,我来洗。”

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院中,两人蹲在地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将木瓢倾斜,倒水来。薛秀成就着倒出来的水,将碗筷洗干净了。

老人含笑望着孙女,眼中尽是怜爱与不舍,望薛秀成的眼神却有些古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