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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世间能有多少情比金坚?

那个叫做东榆女的老板娘微微一笑:“你想我死?只怕没这个能耐。”

薛秀成“哦”了一声,微笑望着老板娘,不再说话。

他闭上眼睛,绕蝶神剑飞旋围绕其身侧,满脸血污的男子轻声呵斥:“还不去!”

饶蝶微微停顿,随即身形一抖,倏忽一声向酒肆老板娘的眉心直射过去。老板娘面露轻蔑:“你也太小瞧我东榆女了!”

一句话未了,忽然听得“铮”的一声,只是一声,东榆女浑身猛然一颤,在她周围凝滞而成的气机顿时溃散。便在一瞬之间,绕蝶掠去,眉心穿入,后脑穿出。妩媚妖娆的老板娘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气绝而死!

薛秀成一口鲜血喷出,捂住胸口望向斜抱古琴的红衣女子,脸色古怪,骂道:“疯婆娘,你……要害死我啊?”

姜姽婳一脸淡然:“我是在帮你。”适才女子的一手拨弦,搅乱了东榆女的气机,却也同时震伤了御剑的薛秀成。

一直在拨算盘的太监店小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倒地死不瞑目的老板娘,眼神凄惨,他叹道:“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掺和这些事,偏偏不听,如今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这位曾今在王朝掀起不小风波的东榆女自然是不能回答了,店小二神情恍惚,喃喃道:“那驸马冉允兴有什么好?就因为没将你放在眼中,你就让他身败名裂。自己跑到这荒郊野岭一躲就是十年,十年啊!你只顾着恨他,又何曾将我放在眼里?”

没春秋一脸冷笑,握紧了浮世剑,一言不发,上前就是一脚,将店伙计身前的柜台踹的稀烂。没有柜台遮挡,没春秋微微眯了眯眼睛,看清这个颇有情义的小二原来立在一张高凳上,小二没有腿,立在高凳上。

那年,东榆女为了那个从不正眼看她的男子,向皇后谏言,大肆宣扬寿康公主不知礼仪廉耻、私见驸马不宣召等十八事。皇后自然是恼怒女儿,却更加恼恨这位毁她女儿清誉的管家婆。下令死士暗杀此人,却被一个小太监提前得知消息。那日大雨,小太监冒死将东榆女救出宫,却被皇后的死士用刀削去了两条腿。东榆女背着这太监一路逃出江陵,太监侥幸没死,却是生不如死。

没腿的小二望着东榆女那一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眸,他很想过去将女子抱在怀中,可是他不能。那年暴雨如注,东榆女背着他一路嚎啕大哭,哭过之后,却告诉他要好好活着。因为这一句话,他苟活了十年,这十年,都是这位心肠歹毒的妇人在照顾自己。他知道,东榆女不过是对自己有愧,她从来都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一如当年的驸马冉允兴没有将她放在眼中。这十年来,他无数次想要杀了那个驸马爷,可是他只是一个没有腿的废物,连男人都算不上,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他还能干什么呢?想到这些,他泪如雨下,淡紫色的双唇在颤抖,身形微微摆动。

没春秋看着这个只有半人高的太监摔下高凳,双手撑地来到东榆女的身边,他抱起身子已然冰凉的女子,无言流泪。没春秋动容,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还要不要再上前。

忽然之间,只听薛秀成叫道:“小心!”

没春秋一惊,便见那太监转头一吐,一枚青绿的暗青子直直向自己面门飞来。忽然之间红影一闪,没春秋被抓住领口给推了出去。一声惨叫过后,红衣飞出酒肆,茅庐随即崩塌,尘埃漫天。

没春秋在薛秀成身边站定,只见薛秀成看着那已经倒塌的酒肆,缓缓道:“是歹毒人,也是可怜人。东榆女心如蛇蝎,却偏偏还有个太监对她不离不弃……呵呵,这世间能有多少情比金坚?”

没春秋看向红衣女子,问道:“你没事吧?”

红衣女子伸出两根手指头,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第二次救你?”

“第二次?”没春秋咋舌,实在想不出她上一次救自己是在什么时候。

红衣女子冷哼:“你还真是健忘呢。上一次在牛背山旷野,我没杀你,也算救你一命。两次,你记住了。”

没春秋无言以对,只是对身边的薛秀成笑了笑。薛秀成捂住胸口,对红衣女瞪眼道:“杀人就杀人,怎么还把这酒肆给毁了?你说大冷天的,住哪?”

红衣女子眼中一寒,“你原来是平川将军?将军昔日行军打仗,以地为席以天为被的次数不少吧?”薛秀成别过头不再看女子,也不再说话。说来也是奇怪,吕七进便是天下第三,他也从来没有怕过,怎么就偏偏对这女子心存忌惮?大概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适才与门淮谷打架,薛秀成被他一掌击在额头,本就已经是眼冒金星七窍血流。又被红衣姜姽婳的一手拨弦翻动浑身气机。气机冲击窍穴,比之被竹先生打了三掌更加疼痛难忍,此时浑身如同被针扎火燎,苦不堪言。他能忍着双腿打颤,保持站着不倒已经殊为不易。

姜姽婳斜眼道:“我去前面万鬼窟等你。”说着长袖一挥,抱琴飘然而去。

薛秀成看向没春秋,见他愣愣出神,出言提醒道:“没兄,那婆娘要在万鬼窟等你。”

没春秋没好气道:“我知道!”顿了顿又道:“别叫我没兄,好像他娘的在说我没胸?我没胸还用你说。”

薛秀成一脸苦笑:“得!媳妇走了没处撒气是不是?”

没春秋撇了撇嘴:“别装了,这没外人。还忍着给谁看?”

一句话说完,薛秀成的双手已经在剧烈颤抖,他颓然坐地,哆哆嗦嗦道:“这疯婆娘的拨弦,差点要了老子半条命!”

没春秋哀声叹气,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等我日后练剑大成,非把这娘们的屁股给打开花不可。他娘的,这一路上憋屈死老子了,你知道厉害了吧,这娘们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人性命,得时刻提防!累啊!”

薛秀成笑道:“不是,她怎么就缠上你了呢?”

没春秋瞪眼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

“当日在御剑山庄,要不是你将那绕蝶剑气牵引到我体内,浮世清欢怎么会被引过来?这两柄剑有古怪,或许姓姜的已经在对我情根深种了!”没春秋满口胡诌,说到得意处,却又不禁微笑。笑容在这颇为英俊不凡的脸上,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薛秀成一脸玩味笑意,顺着他的话道:“对呀,我说怎么回事!定然是看上你了,真要上杆子给你做媳妇。”

没春秋一脸得意,将浮世剑横在膝盖上,伸手抚摸剑鞘,不再言语。

薛秀成看向这轻浮浪荡子,却是怎么瞧怎么顺眼。两人原本就是一路货色,少年眠花卧柳,无所不为,无所畏惧。

人生能有几年少啊?

薛秀成摇了摇头,看向那柄古朴浮世剑,问道:“这柄剑有剑气?有一事我很好奇,想问问你。”

“你说。”

“你之前以箫为剑,姜姽婳以琴为剑,陈抟可世间万物为剑。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三人都是一路,练得都是剑意啊。”

“你与姜姽婳得了浮世清欢,你很少拔剑,姜姽婳从不拔剑。”

没春秋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了。”

薛秀成继续道:“我知道,姓吕的道士也有一剑,除了那日在凌波湖战水怪,平时对敌也不拔剑……练剑却不用剑,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没春秋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那道士为什么叫吕七进?”

薛秀成摇头:“不知。”

“据说,道士在青城山修炼,十岁得神仙赠剑,一直到二十岁下山,道士的剑只出鞘七次。每次出鞘,境界就会进一步,最后一剑出鞘,直接破开天门,故叫七进。”

薛秀成“哦”了一声,喃喃道:“神仙赠剑?难道是广成子?难道道士身后背的,是广成子的诛仙剑?”

没春秋笑道:“神仙鬼怪,我向来不太相信。不过吕七进二十岁前,只出鞘七次,却是有据可依的。”

薛秀成笑道:“没想到那穷酸道士还挺能耐!你说来听听。”

“世人习武,境界攀升有两种,一种是攀山而上,一种是拾级而上。攀山,就是沿着斜坡而行,这一种人走得累,容易脚疼,往往到不了顶峰。拾级,就是有个楼梯,一步一升,走得快脚不疼,往往能登高而上、一览众山小。世间真正高人,境界往往几年停滞不前,却在一朝攀行千里。这是在蓄意。练剑而不拔剑,不到生死攸关绝不拔剑,这是在练剑意。”

薛秀成微微点头:“原来如此!”他看向横放在膝盖上的饶蝶剑,轻轻抚摸剑鞘,动作与没春秋一般无二,“怪不得终南山那个稳坐天下第一的老妖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原来如此啊!”

没春秋道:“听说此人之前是个卖油郎,入终南山几十年默默无闻,却是一出手就将上一任的江湖第一送上冥路,这一份魄力与耐心,当真是可敬可叹!”

薛秀成的眼神如古井不波,他仰头北望,轻声道:“冯彦庄,可叫黄河水倒流,可叫九天云翻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