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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张 往事如云散

春雨淅淅沥沥,青山朦胧,连山水间的轻薄雾气都沾染了绿色,微微浮动。

小舟缓缓飘荡在平静水面,船舱中,糖花妞仍是未清醒,不过曾经附在她身上两魂三魄已经被薛秀成重新拍回了姜姽婳的体内。

薛秀成坐在船舱内的一个木头板凳上,望着外面的烟雨,好一个春水碧于天!灰白头发的男子却没有画船听雨眠的闲适心情。他眼神落寞,手中仍然紧紧握着书信,握着那个从踏雪阁传来的书信。

信上,谋士徐雨生只写了四个字。

公主藏剑。

薛秀成眼神恍惚,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吕七进曾经说过,阿禾是百年一遇的剑坯,是个可以让天下名剑共主的女子。

……

那一年,他带着刚刚嫁入将军府的公主去青城山。他没告诉公主自己是去疗伤,只说是出门散心。

平川将军与玉禾公主住在半山腰的茅屋中。无法无天的平川将军把个青城山当做自己家,整天将道士吕七进使唤来使唤去,道士却是一脸微笑,半点脾气都没有。

到青城山的第一天,薛秀成让道士端来一个暖烘烘的炭盆,又要了些红枣蜜饯,一壶烧酒,一碟酱牛肉。

烧酒铁壶架在炭火上,冒着热气。那一碗蜜饯也是用铁碗装着,直接放在炭盆边缘上,颜色鲜艳欲滴。

公主饥饿难耐,伸手想拿起一颗枣吃,却被薛秀成一巴掌拍在白净的手背上,只好讪讪然缩了回去。

薛秀成拿火钳子拨弄炭火,火光照得他满面通红,他望着炭火,口中道:“先去干活!”

玉禾奇道:“干活?”

薛秀成笑了笑:“你能不能更懒一点?再铺一张床都不愿意干?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玉禾盯着他,疑惑道:“啊?铺床?”

薛秀成转头看向公主,似笑非笑道:“你以为什么?”

玉禾见他一脸“不安分”的表情,只好转开话题,笑道:“这床铺的不是……挺整齐。”

薛秀成摆了摆下巴,指向旁边的两张方桌,道:“那两张桌子并一起。”

公主问道:“干什么?”

薛秀成仰天叹息一声:“公主殿下,您该不会是想和在下同床共枕吧?”

公主一怔,随即啐道:“想得美!”起身便去搬移桌子。

薛秀成靠在椅子上,一边吃牛肉一边喝烧酒,笑眯眯看着公主搬桌子。等公主搬好了,这个俊秀男子笑道:“今晚你就睡那吧。”

玉禾哼了一声,搬起一张椅子坐在火炉旁,伸手取暖。

薛秀成握住阿禾冰冷的小手,问道:“冷吗?”

玉禾抽出手来,一本正经地道:“约法三章!”

薛秀成一笑:“呦!公主殿下发话了,那微臣洗耳恭听!”

玉禾吸了吸鼻子,道:“第一,不许跟本公主说些个有伤风化的话;第二,不许动手动脚;第三,不许动手动脚。”

薛秀成点头微笑:“第四,你敢在我面前定规矩?”

玉禾斜睨了他一眼:“你是将军很了不起?你武功高就能随便欺负人?”

薛秀成悠然道:“有本事你也学武功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玉禾道:“学武功有什么难的?你等着瞧!”

薛秀成一脸不屑:“就你?手无缚鸡之力,你还学武功?”

玉禾一板一眼地道:“薛秀成,你别瞧不起我,练武是讲究筋骨的,曾今宫里有个老爷爷就说我筋骨好,要教我武功,可惜我娘亲没答应。”

薛秀成故意一脸严肃地道:“那我等着你成为武林高手的一天,先说好,你筋骨这么好,我是不敢教你的。”

玉禾斜眼道:“我也没想让你教,你以为你很厉害?”

薛秀成问道:“那你想找谁教?”

玉禾待要说话,忽然顿住,笑道:“我偏不告诉你,告诉你那人就未必要教我了。”

薛秀成哭笑不得,他懒懒伸了个懒腰:“我困了,先睡了,你慢慢吃。”

玉禾用粗布包起盛放红枣蜜饯的小碗,等到不那么烫手了,捧在怀中一颗一颗往嘴里塞。女子呆呆望着火光,暗自琢磨如何向吕七进拜师学艺。

夜半,薛秀成起身,望着蜷缩在桌上,只搭了一张薄被的公主。暗想:“亏你能睡得着!”

俯身轻轻将女子抱起,送入床上,在其身上盖了一张厚棉被。

第二日,公主睡眼惺忪,突然发现自己搂着一人的脖子,公主一怔,忙揉了揉眼睛,只见薛秀成那个王八蛋躺在身侧。公主大叫一声,差点没把薛秀成的耳朵给震聋了。

贵为二十万铁骑领袖的薛大将军捂住耳朵,皱眉道:“你小点声!又怎么啦?”

公主满脸委屈:“趁我睡着你……你……”

薛秀成无奈道:“我怎么了?”

公主叫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薛秀成沉声:“你还说,昨天晚上睡好好的,你梦游啊?爬到我床上,赶都赶不走!”

公主惊愕,随即红脸道:“真的啊?”

薛秀成点头正色:“可不是!”

薛秀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公主却是信以为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薛秀成正暗自好笑,突然胸口一寒,眉头紧皱,忍不住捂住胸口。

公主见他神色有异不似往常,忙问:“你怎么了?”薛秀成闭目不言,身子竟然有些微微颤抖。公主忙去扶他,不料刚触及他的胳膊,手指一颤,惊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上次受伤还没好吗?”忙将被褥尽数盖在他身上。

薛秀成道:“去把道士叫来。”

公主忙点头道:“你等一下,马上来。”说着也不及披上外衣,径直下床走出房间。

吕七进正在闭目打坐,忽听一阵急促敲门声,一女子道:“真人,秀成请你过去一下!”似乎是公主的声音。

道上猛然睁眼,下床开门,见公主身穿罗襦短衣,披散着一头青丝站在门外,神色颇为焦急。吕七进道:“公主莫慌,贫道这就过去。”

薛秀成脸色苍白,道士搭了搭脉象,神色凝重。公主有些着急:“如何?”

“宗主受了内伤,此番来青城山修养,贫道自会尽力为宗主救治。”

道士温言道:“请公主去贫道房中拿一些艾叶,再烧一桶热水。艾叶浸浴可以稍稍逼出体内寒气。”

公主闻言忙道:“我这就去!”转身便走。

道士轻咳一声,欲言又止,公主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吕七进笑道:“公主的衣衫许是单薄了些,披上披风再出去吧。如此天寒地冻是要受风寒的。”

玉禾此时才记起自己只穿着短衣,在这道士面前颇为失礼。不由得不好意思起来:“是阿禾失礼。”随手拿起薛秀成的鹤氅披在身上。

道士微微一笑:“无妨。”

她烧完热水,准备好了艾叶浴,便走出去,留道士在房中为薛秀成疗伤,

公主在外等了许久,不知薛秀成情况如何,迟疑未敢进去。

却听薛秀成道:“进来吧。”

阿禾听到这清朗的声音,稍觉心安,推门看去,但见薛秀成和吕七进围炉而坐。

薛秀成抬眼看向神气恍惚的公主,笑道:“不是,你穿我衣服干什么?我同意了吗?”

公主一怔,随即看向身上的鹤氅,“呸”了一声:“谁稀罕了!”

吕七进起身为公主让座,道:“夫人慢坐,贫道先告辞了。”

公主对道士微微一笑,将他送出房间,回到屋内挨着薛秀成坐下。

薛秀成伸手拿起炭火盆边的一小碟枣泥糕,送到公主面前,道:“吃点东西。”

公主并不去接,冷然道:“没胃口。”

薛秀成笑了笑,奇怪道:“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微臣是做错了什么吗?”

公主看向薛秀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身上还有伤?。”

薛秀成看着她的秋水烟眸,突然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公主拥入怀中。

公主没有挣扎,反而顺势坐在他怀中。薛秀成手指缠着一缕青丝,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小姑娘,为什么不怕我?”

公主道:“你不可怕。”

薛秀成叹了一口气,捏起一块枣泥糕送到公主嘴边,公主老实不客气,张嘴咬了一口。

薛秀成看着手中仅仅剩下小半快的糕点,啧啧称奇:“公主殿下,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蠢?”

公主不以为意,满嘴糕点也顾不上与他争论。

薛秀成伸手擦了擦公主的嘴角,柔声问道:“好吃吗?”

公主微微点头,沈秀川望着那鲜艳红唇,目光炙热,他轻声道:“我尝尝。”说着作势要去吻那一抹红唇。

公主的身子微微颤抖,她满脸红晕,竟丝毫不想躲避,轻轻闭上眼睛,睫毛轻颤。

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薛秀成抱起,阿禾心中突突直跳。

哪知下一刻,公主就感到一阵刺骨严寒,然后重重摔在院子里的雪地上。

公主愕然,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勃然大怒,公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白雪,骂道:“薛秀成,你混蛋!”

薛秀成回屋坐在火炉边,对公主的叫嚷充耳不闻。他费了很大劲才把怀中的温香软玉给扔了出去,身受重伤的男子实在没有精力再与她争吵。

……

小舟上的薛秀成苦涩一笑,那一年,青春正年少,女子巧笑嫣然,转眼已是过往。

往事如云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