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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巴山夜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一句诗,凄迷了一座山。

薛秀成和糖花妞来到巴山时,正是深夜雨潇潇。

巴山派掌门杜秋山是个痴情人,一生痴情一个女子,女子体弱多病,杜秋山不忍女子为他延续子嗣,便遵老母亲之命,另外纳了一名婢女为妾。

深夜雨寒,杜秋山的夫人荆棠坐在灯下读书,听着雨打竹叶的声音,女子心中有些凄凉,不禁转头看着窗外出神。

一个小丫鬟走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夫人又在想什么呢?”

荆棠回过神来,笑道:“这雨声听得我莫名心酸。”

正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走向竹林深处,一个丫头在院门外道:“乔姑娘,夫人歇下了,您请明日再来吧。”

荆棠推窗道:“我还没歇呢,快请姑娘进来。地上滑,扶着些!”她起身来到门边,迎着那乔姑娘道:“妹妹快请进来!”

乔姑娘朝荆棠微福了福身,荆棠忙上前搀扶着她,道:“天下着雨呢,你身子不方便还来我这边走动,倘或是一个人在屋里闷了,派个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就去了。”

乔姑娘笑道:“我知道姐姐尚在病中,怎敢劳烦?”两人走进屋内,乔姑娘看着案上的《乐府杂录》,道:“姐姐最近在看这个?”

荆棠笑道:“是啊,左右无事,闲来翻看。这本书虽说是言乐理,其中倒也颇有些奇闻异事。”

乔姑娘笑道:“必是老爷从书库给夫人找的,老爷精通乐理,该有此书。”

荆棠道:“哪里是他给我找的,我叫丫头去库中随意拿的。”

乔姑娘道:“老爷再忙,但凡姐姐有所请,必当尽心的。”

荆棠看向她,笑道:“我记得你很会弹琵琶,这书又叫《琵琶录》。你若喜欢,便拿去看。”

乔姑娘笑道:“好,等姐姐看完,我再来借。”

荆棠问道:“看你气色倒比以前好,最近大夫来请过脉吗?”

乔姑娘抚着隆起的腹部,道:“前儿大夫来瞧了,说胎像稳固,应当是快生了。”

荆棠喜道:“真是太好不过了,你当心些,不要乱走动,出门带个人扶着些。”

乔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她叹道:“姐姐,你待人是极好的。只叹我命薄,近来我总觉着心里空落落的,怕是要不好了,若我过不了这一劫,请姐姐千万照顾好我的孩子。”

荆棠忙道:“快别这么说,你这是第一次生子,未免有些害怕。你放心,老爷一定会请最好的稳婆给你接生。”

乔姑娘含泪道:“我本是一个低贱的婢女,被老夫人看中,指给老爷。老爷待我客气,却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

荆棠忙道:“不是这样的……”

乔姑娘摇了摇头:“姐姐请听我说,老爷此生所爱,唯有姐姐一人而已,我不敢奢求。姐姐身子羸弱,他疼惜姐姐,不忍你为他生孩子。无奈老夫人心急,才有了我……那日姐姐外出上香,不知怎么老爷竟会生气,喝得大醉,赌气来了我屋,我才因此怀了孩子。我知道老爷心里,其实是后悔的。”

荆棠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不要乱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乔姑娘继续道:“姐姐,你是宽厚之人。我在老爷身边三年了,虽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我知道不怪姐姐,是老爷自己不愿意。我也不怨,我只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留下个孩子无人照看……”说着流下泪来。

荆棠见她形容悲戚,不免难过,说道:“妹妹放心,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乔姑娘拉住青女的手,道:“有姐姐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荆棠道:“别死呀活呀的胡说,明日我去找老爷,让他给你一个名分。你知道他很忙,这些事情难免就疏忽了,其实他心中是记挂着你的!”

乔姑娘忙道:“姐姐千万不要说!那只不过会让老爷更加厌烦我罢了。我有了孩子,姐姐却没一点醋意,老爷看在眼里,虽没说什么,心里已是不好受了。”

荆棠听着这话,不禁怔了怔。乔姑娘起身道:“天晚了,又叨扰姐姐半日,我也该回去了。”

荆棠起身道:“快去歇着吧,不要胡思乱想。”

那乔姑娘走后,荆棠心中凄凉,想着杜秋山的心思,不禁流下泪来。她披上一个红披风,手中拿着一盏灯笼,准备出门。一个丫头见了,问道:“这么晚了,夫人还要去哪?”

荆棠道:“我出去走走,不必跟来。”风雨凄凄,她一路慢走,来到玉落淙,抬眼望向假山,那年那个男子撞落石头落入水中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枯黄的柳叶落入水中,随水流走。落叶飘转,荆棠抬手捻起一片黄叶,轻轻弹出,那叶子直直向前飞去,最终落在假山上的一个鸟窝内。她轻轻地道:“梁间燕子最无情,天冷了,你们都走了吗?”

她知道杜秋山爱她,她心中却爱着另一个男人。没有什么对错,若有,大概是上天错了。

一栋高楼立于淙前,楼内灯火犹亮。荆棠抬步上前,门外小厮要去通报。荆棠摆了摆手,问道:“老爷还没睡吗?”

那小厮道:“最近事多,老爷和王管家还在书房谈话呢。”

荆棠点了点头,道:“不必报了。”正待往回走,却听杜秋山道:“棠儿?”门被推开,杜秋山送管家出了门。

那管家笑道:“夫人来了,我耽误爷太多时间了,这便告辞。”

荆棠笑道:“先生为府中尽心竭力,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夜深了,先生慢走。”说着将灯笼送上,那管家忙接过笑道:“谢谢夫人,真是折煞老奴了。”

荆棠对下人,总是和颜悦色,她从来不把他们当做下人。

那管家走后,杜秋山将荆棠拉进屋,道:“下着雨,也不撑伞。”说着替她解开披风,道:“幸而里面衣服没湿。”

荆棠笑道:“多大点雨!也值得撑个伞?”

杜秋山摇了摇头,问道:“今日好些?心口还疼吗?”

荆棠道:“好多了!”

两人来到书房,荆棠见案上放着一张红柬,问道:“谁家又有喜事了?”

杜秋山道:“什么叫‘又’,我可从未去过谁家的喜宴。”

荆棠道:“爷不去别家,莫不是自己有喜事了?”

杜秋山一怔,问道:“我有什么喜事?”

荆棠颇有些醋意地道:“乔姑娘快生了啊。”

杜秋山见她这般模样,搂住道:“好妹妹,是我错了,你饶我一回,再不敢了。”

荆棠从他怀中挣开,面色微愠,道:“你想做什么便做,我那管得着。”

杜秋山看向她,笑道:“那你生什么气?”

荆棠嗔道:“我没生气!”杜秋山道:“说起乔儿,原是我对不起她!可我已经有你了,你若不喜欢,我叫人将她送走。”

荆棠忙道:“不要,她是婆婆给的,你将她送走,叫堂上怎么想?我劝你早日给乔姑娘一个名分吧!莫叫堂上说我善妒。”

杜秋山柔声道:“母亲年纪大了,叫你受委屈了。”

荆棠摇头道:“婆婆本来待我极好的,唯独不满于此事……想来乔姑娘也是个苦命女子,她现在有身孕,心中委屈,明天你去看看她吧。”

杜秋山看向她,问道:“我去看她,你不伤心?”

荆棠心念一转,转过脸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能不叫我伤心?……可我也不忍看到杜姑娘凄苦,更不愿叫堂上不满。”

杜秋山转到她眼前,柔声道:“都是我的不是!我明儿去看她,你放心,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

荆棠看向他,抿嘴一笑,说道:“你若再喝得烂醉睡在别的姑娘房中,我就再不理你了。”杜秋山握着她的手,见她嗔怒之间,当真是绝代风华,心中一荡,半晌方道:“再不敢了!”他伸手拂过荆棠眉梢处一个浅浅的疤痕,道:“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这个伤了。”

荆棠道:“你失手打碎酒瓶,崩出来的碎片伤着的,又不是成心的。”

杜秋山道:“不是失手,是心里苦闷才摔的,只没曾想你在那。”

荆棠低声道:“是我不好,那日我不该出门,惹你生气。”

杜秋山握紧她的手,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放不下,现在才明白是我放不下。”

荆棠看向他,道:“我既嫁给你,一生都是你的人。”她顿了顿,又笑道:“我脸上的伤也是你弄的,现在我变丑了,只好赖在这里不走了。”

杜秋山一笑,说道:“一点都不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你比。”说着低头吻了吻荆棠眉梢的疤痕。

荆棠笑道:“好了,你这里点着灯呢,叫外面小厮看见笑话。我该走了,你处理好事情,就早点歇着吧。”

杜秋山拦住她道:“外面下着雨,你去哪?”

荆棠道:“当然是回我房间。”

杜秋山道:“夜路难行,你把灯笼给了管家,怎么回去?”

荆棠奇道:“难不成你这里连个灯笼都没有?”

杜秋山摇头笑道:“没有!”

荆棠轻轻一笑:“没有就没有罢,摸黑回去便是了。”

杜秋山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是来折磨我的吧?得,恭送您回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