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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气派的楼美人

薛秀成抬起头,神态懒散地望着门外的楼宗仆,朗声道:“楼大侠,不进来坐坐?”

楼宗仆推门走进庙内,先是瞥了一眼楼阿川,然后盯着薛秀成,眼神清冽而宁静。

薛秀成望着眼前这个一身英气却偏偏美的不像话的红袖评美人,心中叹息一声,偏偏是个男人?真是暴殄天物了。念及于此,薛秀成不由得将目光微微下移,望向楼宗仆的胸脯。坐在火堆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楼宗仆当真是一马平川。

薛秀成的心中,那叫一个惋惜。

楼宗仆见这个白头无赖的目光所及,以及他表现出来的那一瞬间的恍惚,“大美人”眯起那一双俊秀无双的眼眸,眼中一寒,顿时杀意暴起,冷声道:“薛秀成,你找死。”

薛秀成连忙移开目光,讪讪一笑,毕竟理亏,也不好再油嘴滑舌。

楼阿川翻了个白眼,对这位薛大哥哥的行径,实在有些无可奈何。他轻轻咳嗽一声,面无表情道:“又见面了。”

楼宗仆望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平静道:“上一次,被那跟峨眉钢刺穿胸而过,竟然没要了你的性命,你还真是命大。”

楼阿川没好气拱了拱手,说道:“借你吉言。”

一滴油汁落入火中,“呲”的一声化为烟雾,满殿飘香,薛秀成转动火架上金黄色的烤鸡,听着这一对本是同根生的骨肉至亲的对话,沉默不言。

他没来由想起了自己,他的姐姐薛秀山是出了名的才女,惊才绝艳,如今嫁给了西岭派掌门宋炎,前些天传来消息,说是已经诞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他的弟弟薛秀河,抄家之时也就只有楼阿川这么大,当年发配途中失踪,踏雪阁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到。却没有立即带回,而是将其改名换姓,丢入沙场历练,如今已经是虞奇军中赫赫有名的四将之一,手握五万重兵。

官宦豪族之间的骨肉情分本薄,嫡庶之争头破血流的多不胜数。薛家却是不同,姐弟之间、兄弟之间感情甚笃,曾经薛府之中也有暗流涌动,却绝对不在姐弟三人之间。

长姐薛秀山才华横溢,却不苟言笑,与无法无天的弟弟薛秀成总是几句话不说,就开始对其纨绔无良行径加以斥责,而薛秀成也总是嬉皮笑脸地点头应和;弟弟薛秀河老实敦厚,却有些木讷,对哥哥是言听计从,一天到晚就跟着薛秀成转悠,是薛府中出了名的跟屁虫。唯有薛秀成,从小到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未行及冠礼未入沙场之时,在整个薛府就差没横着走,也就独独对长姐有些忌惮。

小时候,薛秀成的鬼点子最多,当时长姐从稷下学宫求学归来,有意培养弟弟的军事韬略,两个人常常凑在一起,在薛府密室沙盘之上指点江山。当时弟弟薛秀山还挂着两条晶亮鼻涕,肩膀站着一只小鹰隼,总喜欢趴在沙地上挖坑。

有一次,那只小鹰隼不知怎地就爬到了沙洞之中,却被薛小公子一巴掌把沙洞拍塌了,可怜那小鹰隼差点就被活埋了。薛秀成至今仍记得,姐弟三人跪在地上疯狂刨沙的滑稽场景;记得弟弟把那差点被憋死的小鹰隼捧在手上,破涕为笑的表情。

薛秀成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当年那个手捧小鹰的孩子,如今也已经长成了血气方刚的少年。他出青城山之后,并未急于和长姐亲弟相见,非是不想,而是迫于形势。他知道,薛秀山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为了自己,不知道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而自己的弟弟,又是因为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啊!

楼宗仆看向怔怔出神的薛秀成,语气出奇平静:“薛将军出窍神游,是要由着楼宗仆带走舍弟了?”

薛秀成转头看向这个红袖榜美人,他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先说好,我是真心诚意想请你吃肉的,没想打架。”

“这么说来,我要带走舍弟,就一定得先跟你打一架?”

薛秀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楼美人,笑意玩味。

楼阿川却觉察出一丝不妙,总觉得薛秀成想从楼宗仆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若真如此,他可就不免成为一个交易品了。少年叫道:“薛秀成!仙女姐姐要你救我性命,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薛秀成瞥了他一眼:“仙女姐姐说过的话,我要事事遵从么?”

楼阿川有些语塞。这个问题,他也曾今怀疑过,可是少年心中觉得,如果仙女姐姐要自己做什么事情,自己定然不会推脱。

薛秀成重新看向楼宗仆,说道:“你我之间,已经不必再打了罢?”顿了顿,又笑道:“至少现在是不用打了,什么时候你有了新招,薛秀成拭目以待。”

楼宗仆冷声道:“日后定会请教。”

薛秀成挑了挑剑眉:“好啊……那今晚,你是来吃肉的?”

楼宗仆盘膝而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酒。当真是说不尽的风流洒脱。薛秀成转过头不再看他,不免有些愤愤不平,他薛秀成自恃风流,在楼宗仆面前,可就俊不起来了,这在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平衡。

这般美貌风流,可惜是个男人。薛秀成摇了摇头,嘴角含笑。

楼阿川战战兢兢,担心楼宗仆会突然出手,担心他抢走自己身上的勾玉。他望着那个悬挂在葫芦上的勾玉,心中百感交集。这两块玉,本来是一对的,曾是楼家天大的辉煌。如今楼家子孙却是为此头破血流。

薛秀成朝少年招了招手,几乎是命令的语气:“坐下!”

楼阿川苦着脸,最后挨着薛秀成坐下。薛秀成叹息一声,对这个很怕死的少年又增添了几分不满,若不是因为少年口中的仙女姐姐,薛秀成早就撒手不管了。他本就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向来不会管这等你争我抢的江湖啰嗦事情。若非是那个自称玉青禾的女子,薛秀成这时候估计就开始用阿川脖子上的勾玉跟那楼宗仆谈条件了。

楼宗仆朝他抬了抬酒壶,薛秀成一笑,伸手接过这个挂有勾玉的酒壶,饮下一口酒。笑道:“楼宗仆,你也不是小气人啊,这酒壶上的勾玉对你来说如此重要,也敢交到我手中。”

楼宗仆斜眼看着他,问道:“有何不敢?”

薛秀成将酒壶奉还,竖了竖大拇指,赞道:“气派!”

楼阿川扯下一只鸡腿,想了想还是看向楼宗仆,虽然这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但也总归不是个讨厌人。

楼宗仆望着手拿鸡腿看向自己的弟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吃。”

楼阿川笑了笑,咬下一口,不再说话。

楼宗仆轻声道:“你母亲在东海可好?”

楼阿川点头“嗯”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薛秀成有些奇怪了,看来这两人不是同母所出,这也不奇,只是楼宗仆似乎也并不是要对阿川赶尽杀绝,这不还好心问候人家的母亲?

他没看见,低着头的楼阿川眼中闪着泪光。楼宗仆记挂着他的母亲,可是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为了一块勾玉,真的值得吗?

楼宗仆似乎看透了少年的心思,他轻声道:“你一定在想,我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楼阿川没有说话,薛秀成却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楼宗仆望着火堆,目光湛湛,轻声道:“我是庶出,你是嫡子。我的母亲因为这块勾玉而死。这就是原因。”

楼阿川攥紧了拳头。

薛秀成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楼宗仆身为长子却只得阴玉,原来是这个原因。

其实他只猜到了一半。

楼阿川轻声道:“姨娘死了,我也难过。”

楼宗仆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他不是野心家,他不惜一切得到阿川的勾玉,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得完璧者可登仙”的传说。他只是想将两对勾玉带到娘亲的墓前,亲手将其埋下,永远陪伴她。他的娘亲,为了这两块玉嫁入了楼家,她是辽莽郡主啊,身份何等显贵,却甘愿入楼家为妾。为了这两块勾玉,她付出了太多,却终究是一场空。她不甘心,所以楼宗仆竭尽全力,只是为了弥补娘亲的遗憾。

那个辽莽郡主,生下楼宗仆后便被楼家幽囚,直到最后郁郁而死。楼宗仆是被阿川的母亲抚养长大的,楼夫人性情温婉,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可她越是客气,楼宗仆越是感到生分,感到孤苦。他沉默寡言,就算是感念楼夫人的养育之恩,嘴上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楼宗仆在母亲死后,走出了那个没有带给他丝毫欢喜的宅子,凭着半块勾玉,拜师昆仑山听风老叟,学了一身武功。

楼家家主病逝,整个楼家一盘散沙,小主子楼阿川年纪尚幼,不能服众。楼夫人携子远去东海无名岛。一日,楼夫人收到一封拜帖,却是来自楼宗仆。此后,阿川就离开了无名岛,开始在江湖上没日没夜的逃亡。因为那个楼宗仆在拜帖中说,要借阳面勾玉一百年。楼夫人比谁都清楚,时机未到,两块勾玉绝对不能结合。

……

楼宗仆将酒壶抛给了阿川,少年一把接过,酒壶上的勾玉微微晃动。

楼美人平静道:“喝酒。”

阿川笑了笑,一口饮尽壶中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