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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

粤汉铁路线上。

从武昌向南,经咸宁县境内的贺胜桥、横沟桥、官埠桥,过了汀泗桥,就进入了蒲圻县境内的官塘驿。

在我刚有记忆时,爷爷就经常给我讲祖籍地的故事;一九三九年八月,即在我刚满五岁的那个夏天,爷爷还带我去过一趟祖籍地。我耳闻目睹了祖籍地的一切,脑子里留下了朦胧的记忆。

官塘驿东。

一路上,地形还算开阔。远远望去,南北两边都是连绵的大山。

再往前,大山逐渐靠拢,最后形成了一条,相距只不过一箭之地的峡长山谷。

走在峡谷中,两边山林绿如海,白云绕山腰。

南边山脚下有一条小溪,北边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溪水和河水匆匆向东流去。小溪和小河之间是田地。

在这个山谷里,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行人必须经过仔细辨认后,才感到小河堤壩,就是一条羊肠小道。

这里人烟稀少,上午从官塘驿出发,直到傍晚,才见到一个较大的村庄,隐约在远方南山脚下,那就是我的祖籍地——白沙。

白沙,住着四十来户人家。清清溪水,穿过一些人家的厅堂,环绕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溪旁尽是青石台面,村里人挑水,洗衣,十分方便。

这里,日本鬼子的铁蹄没有踏过,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清晨,淡淡的云雾在翠绿的山腰飘荡,清凉新鲜的空气,沁人肺腑。

雄鸡“喔--喔”,唤起了勤劳的人们。

村子上空,炊烟缭绕。

一扇大门开了,一位头发零乱,胸前围着破旧围裙,手上拿着一把条帚的老太婆,嘴里“喝哧!喝哧!”,把几只小鸡、小鸭赶了出大門;一个身穿背褡的小男孩,边用手背擦着惺忪的双眼,边从栏里牵出一条小黄牛,去山脚下放牧;两个小女孩,手挎竹篮,走向荒草地割猪草;几个男人,有的在园里给菜浇水、施肥,有的在地里为红薯翻藤、锄草,有的腰间挂着砍刀,钻进深山砍竹子去了。

年轻的女人们,在溪旁洗菜,洗衣。她们的穿着有白有蓝,有红有绿,五颜六色,衣服虽然大多数破旧,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特别鲜艳。捶衣声、说笑声与村后山间传来的各种鸟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感到这里“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村中有一条小道,通往北山脚下的小河。

河里全是鹅卵石,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

晌午时分,几个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儿童,光着屁股在河里戏水,抓鱼。

一个剃着“平顶头”,咋一看,像只无柄的锅铲扣在头上的男孩,趴在水里,用双腿击得水声“嘣咚!嘣咚!”,水花四溅。

河里虾、蟹和小鱼特别多。

一个后脑勺拖着一条瘦小辫子的男孩,正在把抓到的虾子,往装鱼的小篓子里放;一个项上戴着颈圈的男孩,正在掀开的鹅卵石旁,逮一只想逃跑的螃蟹;一个头毛又稀又黄,打着赤膊,穿着褪了色的红短裤女孩,发现一条“哑巴痴”,从石缝里把头探了出来……

“哑巴痴”很肥壮,长不过四、五寸,全身灰黑色,手感粗糙,习性同虾差不多。

女孩连忙轻轻将石头拿开,熟练地将渔网悄悄放在“哑巴痴”的尾后,用一只手在它的前面小心地、慢慢地向渔网方向“赶”。“哑巴痴”不断往后退,退,直退到渔网里。

小河上游,不远处的堤坝上,有个头戴竹篾斗笠,身穿白色老布破衣的老头,静静地坐在一把小竹椅子上“刷参子”。

老头身旁有个小木桶,桶内有半桶水,钓起来的“参子”,满满实实地挤在里面,不停地翻滚。

那些背脊浅绿色,两侧呈白色,大小都在四寸左右长的“参子”,整齐划一,成群结队,在流动的河水中窜来窜去。老头不停地将钓钩投向流水,又很快提了起来。阳光中,白色的“参子”在钓钩上不断挣扎。当地人把这一钓法称为“刷参子”。

小河上,有座拱背石桥,桥的一端在河堤上,另一端伸向北边山坡。

山坡上有几十级被踩得又光又滑的青石台阶。台阶很陡,我往上爬时,膝盖几乎要碰着鼻子。台阶不是垂直方向往上,而是顺着小河逆流,在山坡上始终与村子相望,逐步上山。

台阶的尽头在山腰。山腰上有一大片旷地。

旷地的西面有一座土墙瓦屋。瓦屋外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屋檐下摆放着犁、耙、锄头等农具。

这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们外出,前后门依然敞开,从不留人看家,也不锁门。

这是一座连二的住屋:南边是卧室,北边是堂屋。

堂屋里显得十分拥挤、零乱:堆放的几十个成熟了的,比面盆还大的南瓜,占据了堂屋的一大半空间;还有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两条长凳,一架手推磨以及箩筐、扁担、畚箕……

堂屋地面十分干爽、清洁。徐溜溜的东风从大门“挤”进堂屋,又不紧不慢地穿过敞开的后门,直向后院拂去。

后院有厨屋、猪栏,有青葱葱的菜园和绿油油的竹林。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典型的小户农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