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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二)

旷地东面有两棵千年古柏。古柏枝高叶茂,鸟儿成天在上面叽叽喳喳,把这里当作展现歌喉的舞台。

这里的主人,常把小饭桌、凉床摆在树下,吃饭、乘凉。

旷地与山下的村子咫尺相对,相见相闻。

每当牧童们唱着“归歌”的时候,堂叔袁祖烟,那悠扬的笛声,就在这里响起。笛声供山下那些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尽情享受。

晚上,山上山下的男女老少全在屋外乘凉。大家谈笑风生,一个个提高嗓子:说笑话,讲故事,猜谜语,对山歌……此情此景,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名叫白沙岭,是我的祖辈和父辈,曾经居住的地方。现在,这里住着堂伯袁明成的一家。

距村子三里左右的南山脚下,昼夜传来“咚!”“咚!”“咚!”声。远远望去,那里深林苍翠,云雾飘绕,显得十分神秘。

我怀着好奇心情,要爷爷带我去看过究竟。

我跟着爷爷,顺着“咚”声走近山脚。

我们在密密的竹林间“钻”了好一阵子后,眼前突然露出一间又矮又小的屋子,断壁残垣。

屋外,有两个石灰池子:一个池中浸泡着劈成片片的、较新鲜的竹子;另一个池中的竹片已经腐烂。

我跟着爷爷小心翼翼地,踏着断砖碎瓦,走进破屋。

屋子成“U”字形,“U”字的缺口,紧靠一眼望不到顶的陡壁悬崖。屋子里光线很差,只觉得山崖上到处在冒着山水,只听到山水掉下来的“滴滴达达”声。

屋里雾气腾腾。地面又光滑又潮湿,可以看得出,这屋子是建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咚!咚!咚!”的碓声和“哗!哗!哗!”的水声,夹杂在一起,震耳欲聋,令人恐惧!

仰头向高耸的崖上看去,凶猛的山水,顺着水槽,在水轮的控制下,时而直射下来,猛烈地冲击着地上的碓尾,使又庞大又笨重的碓头,随之高高扬起;时而水槽被堵截,碓头就狠狠地“栽”了下来,栽进凿在岩石上的,一个类似大盆的石臼中心。石臼里面是烂竹子。就这样,水槽里的水,时开时关,碓头时上时下,碓臼里的烂竹子也就不断被捣碎。

三个农民模样的人,在忙碌着。他们脸色蜡黄,上身赤膊,下身穿的是裤脚高高卷起,黑色和蓝色的粗布破裤。

他们见到外面进来的人,十分热情,但并不说什么——其实说什么也听不见,只是笑着脸,点点头,仍然各做各的事。靠近大门的那个,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黄烟袋和瓦罐,意思是叫爷爷自己吸烟、喝茶。

他们三个人干的是流水作业,分工非常严谨:一个把池中已经腐烂的竹子捞起来,送到臼旁,再把臼旁边已经捣碎的料,搂起来,投到纸浆槽里;一个始终聚精会神守在臼旁,瞅准碓头上扬的一霎那,把手伸进臼里,很快地翻动烂竹,又很快地收了回来,随着碓头不断上下,这一动作,不断反复,直到碓臼里的烂竹,捣成碎沫后,才小心翼翼地掏起来,放在臼旁,接着,把臼旁腐烂的竹子推进碓臼里;还有一个,站在纸浆槽旁,双手端着一个长方形的平底漏筛,先将漏筛沉到纸浆槽里,并不断水平左右晃动,然后又水平往上端起,使纸浆均匀地铺在漏筛里。等水滤尽,筛里的纸浆凝成了一整块,这时就撕了下来,贴在身旁的平板上。就这样,一张张往上贴,贴到四、五寸厚,就搬到太阳底下晒干,最后打成捆。这就是人们常见的,祭祈时用的“表心纸”(又名“草纸”)。

原来这里是一个造纸厂!

白沙人唯一的经济收入,就是翻山越岭,把竹子和表心纸,挑到汀泗桥镇去,换取点零用钱。

白沙这地方,日照时间短,山高水寒,土质中小石大沙含量过高,不适于水稻生长。

有史以来,這里人们的主粮不是大米,而是红薯。不论是新鲜红薯,还是经过干藏的红薯丝、红薯片,都是放在汤罐里煮着吃,一年到头餐餐如此。

这里家家户户有储存红薯的“窖”。薯“窖”有的挖在室内,有的挖在室外的阳坡上,容量很大,有些人家用楼梯上下。

对红薯的储存,山里人想过很多点子:除了新鲜的“窖藏”以外,还切成片、刨成丝晒干储存。讲究一点的和有孩子的人家,还把它除皮、焖熟、揉成薄饼,并在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芝麻,然后再切成各种形状,晒干储存。等到过年的时候取出来,同粗沙一起倒在锅里炒熟。孩子们把它装在衣袋里,边玩边吃。如有孩子来拜年,抓上一把,算是新年礼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