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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铺(十七)

我很少吃过白米饭。我常在梦中大口大口地吃着白米饭。

有一次,村子里做“庙会”,家家户户按人头摊钱“打牙祭”。

那天,母亲和村里两个妇女负责做饭菜,我在那里玩。

饭甑里的饭,蒸汽直往上冒,香气扑鼻,我口水直往外流。

一位婶婶,注意到我的表情,就对母亲说:“让孩子先吃吧。”母亲很感激,于是从食柜里挑选出一只最大的碗,从饭甑里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递给我,并叮嘱说:“慢慢吃,锅里的肉快熟了”。

“饥不择食”,我一口气将一大碗饭,扒进了肚子。

那位婶婶接过我的碗说:“肉熟了,给你再盛一碗。”我说:“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母亲见我放下了碗,对我又气愤又怜悯,心疼得流下了眼泪。

为了填肚子,父母亲千方百计到处寻找食物。

有时候,父亲从山里老家弄来一些干红薯片、红薯丝。这些干红薯,多数霉变,上面尽是黑色斑点,煮熟了吃,一股怪味。

有时吃母亲种在地角、田埂的绿豆,这种绿豆尽是“铁子”,怎么煮也煮不烂,在嘴里一咬,就是一股腥味。

有时父亲从外面弄来一点稻谷,我心想这下有白米饭吃了,高兴极了。可是,母亲却不直接把稻谷砻成白米,而是先煮熟晒干,然后再用砻子砻,把谷壳砻掉,做成“泡谷米”。“泡谷米”,不是白色米而是呈现黄色的米,煮成的饭,味道不好。据说“泡谷米”比白米“涨”饭。

有时父亲弄来一点大米,母亲也不直接把煮熟的饭给我们吃,而是让饭冷透后,重新煮一次。煮过两次的饭,不好吃。但母亲坚持要这么煮,她说这么煮出的饭分量“多些”。

我帮助父母到处寻找能充饥的食物。

山里人收完红薯后,要翻耕薯地。地里一般会有尚未收尽的红薯。每到山里人翻耕薯地时,我就提着篮子,跟在犁后,捡薯根和被耕破了的红薯。

真是“天不灭曹”,那时野生食物蓬勃生长,穷人就靠这些野生食物维持生命。

春季,农民用来作肥料而种植的蓝花草田里,夹生的油菜苔又嫩又壮;灌木丛里的小蒜和竹笋,密密麻麻,而且又粗又长。每次外出采集时,我虽然总是拿着大篮子,但往往还是盛不下。遇到这种情况时,我就用较长的笋子,竖立在篮子周围,增高篮子容量。

拨来的笋子,白天没有时间,晚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剥。剥好的笋子,和采回来的菜苔、小蒜,母亲将它“捞水”,晒干储存。

在外面找来食物,母亲就想方设法做给我们吃:常常是先将竹笋或者小蒜、地菜、油菜苔,倒一锅,炒熟后,再倒一小碗饭进锅里,扰拌再炒。虽然没有油,没有盐,更没有其他调料,不过,我很喜欢这么个吃法,因为这样,我可以多吃些。

父母亲常对我说:“新三年,旧三年,补补纳纳又三年”,一件新缝制的衣、裤,必须穿好几年。

我的棉袄,都是手肘、袖口以及胸扣处先破。棉絮从那里露出,一年一年减少,几年后,成为残缺不全的“夹衣”。由于个子年年在长,几年后棉袄显得越来越小,只能紧紧“砸”在身上。

我从来没有穿过夹裤,更没有穿过棉裤,数九天,在里面加一条平时不能再穿的破单裤子,忍受严寒。

至于袜子,日常是想不到穿的,过年才能穿上一双母亲“纳好底”的长统棉纱袜子。只有母亲做的布鞋,才可以一年穿三双:春节、端午、中秋三大节日各一双。

我爱动,一双新鞋、袜,上脚不几天就破了。

布鞋都是磨穿了底或是踩烂了后帮。如果是后帮破了,也不能丢弃,还得当拖鞋,拖几个月。袜子,一般都是先破大拇指处。怎么办?好在袜子长,将袜子穿在脚上,向下拉,将有洞处向下折过去,用脚趾踩住,这样可以进行多次。当然,这么做,袜子会越穿越短。

我从来没穿过雨鞋或胶鞋。雨天外出,如果是去附近,就踩自己做的高跷或者穿自己做的“竹屐”;如果去远处,就穿三叔给我编的草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