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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泗桥(五)

初到镇上,我的好奇心支配着我,白天黑夜到处溜达,哪里热闹、好玩,就往哪里去。

九月二日,日本天皇和政府代表以及大本营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投降的日本鬼子要归国了。他们知道,在中国掠夺的不义之财,带不出境,于是,就向中国老百姓换取食物吃掉。

母亲得到这一消息后,带了一篮鸭蛋,同街坊一起去兑换。我也跟着去了。

我们一走出竹场街口,就看到公路上以及稻子刚收割不久的稻田里,远远近近,漫山遍野,成千上万穿黄军装的鬼子。

我们走近一看,鬼子们没有武器,只有行装,一个个哭丧着脸,从前那嚣张的神态一扫而光。他们有的在睡觉,有的在整理衣物,有的用随身带的“腰子盒”,在田埂上挖的坑里,生火煮着什么……

不少小孩在他们之间穿来穿去。他们只顾做自己的事,不敢正视孩子们一眼。一些孩子,向他们身上投泥沙,吐口水,都被同来的大人们制止住了。

这次母亲用三十个鸭蛋,在鬼子那儿换来了一床旧军毯和一只旧皮箱。

我常在街头巷尾,挤到老人堆里,听那些聊天的老人谈往事。

我听一些老人讲的“汀泗战役”,经过是这样的。

一九二六年八月,北洋军阀吴佩孚,在湖南平江一带,没阻挡住北伐军,溃退到汀泗桥。

吴佩孚企图利用汀泗桥,东、西群山起伏,北面湖泊密布的险要地势,调来三万人的兵力,分别部署在桥东的制高点——塔脑山和桥西的交通要点火车站。

汀泗桥位处粤汉铁路线上,是北伐的必经之道。国民革命军总部决定,攻取汀泗桥。

八月二十七日,北伐军先遣部队开始总攻。

由于北洋军阀兵力强大,而且占据着险要地势,易守难攻。双方伤亡很大。此时,军阀援军已过土地堂、山坡,情况十分危急。

在这紧急关头,叶挺授命,率领独立团,趁蒙蒙夜色,经中伙铺、官塘驿,沿铁路向汀泗桥急行军。

在接近汀泗桥以后,叶挻决定:不与火车站敌人正面交锋;避开塔脑山上居高临下的敌人火力。于是在“石人、石马”处,涉水过河,从赤岗畈附近,悄悄进入竹场街,绕到塔脑山敌人的“鼻子底下”,计划从东街北段进入红花院,沿铁路直往咸宁。

火车站上的敌人,很快发觉了独立团的这一行动,立即经西街赶到汀泗“桥”头进行拦击。

敌我双方在桥上交上了火。

踞守在塔脑山上的敌人,听到桥上激烈的枪砲声,急忙从镇的东大门进入东街。这样一来,与西街敌人对独立团形成了两头夹攻。独立团腹背受敌。

叶挺采取“迅雷不及掩耳”战术,指挥独立团边打边进入红花院。

当最后一批战士将进入红花院时,叶挺命令猛向东、西两头敌人投弹。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乱成一团:有的从地上爬起来,有的从后面追上来,急得只顾拼命向前射击。

独立团的战士们,乘敌人混乱之时,全部踏上了通往铁路的红花院。

桥东敌人和桥西敌人糊里糊涂在桥上接上了火。

独立团在两旁高山之间,一路上势如破竹,粉碎了吴佩孚的游兵散勇,顺着铁路直奔咸宁。

黎明时分,独立团战士从咸宁回头看汀泗桥,汀泗桥还在战火连天中,敌军伤亡惨重。

北伐军主力部队,没有给敌人留下喘息的机会,配合先遣,一举歼灭了吴佩孚的残余部队,夺取了汀泗桥战役的全面胜利。

一天傍晚,我在街上溜达。我在伪区公所门前,见到了这样一个场面。

伪区公所大门敞开,辉煌的“汽灯”灯光,从屋里透了出来。一个区丁,怀里抱着枪,站在大门口打瞌睡。

冷不防,一个身穿从右腋开扣的灰色短衣,四十来岁的男子,从墙角边走了出来。

“灌多了吧?”,接着大声质问:“你们区长怎么搞的!”。

没等放哨的醒悟过来,屋里就传出伪区长江广池的声音:“什么事!谁呀?”。

伪区长一只手上戴着白手套,歪歪倒倒地,从上堂往下堂走来。他一边走,一边将另一只白手套,往手上戴。

那男子说了声“这还差不多!”,就走了。

伪区长眯着醉熏熏的双眼,走出大门问放哨的:“什么事?”,放哨的回答:“他说你不应该只戴一只手套。”伪区长说:“神精病!”。

后来我听说这件事情的原由。

山里游击队得到情报:伪区公所江区长,带了几个区丁,去邻区喝酒了。游击队决定趁江不在,去伪区公所抢些枪支、弹药。游击队黄昏来到双叉路,安排“驼子”先去打听打听。

“驼子”讲“灌多了吧”和“你们区长怎么搞的”,意在试探,激怒区丁说出伪区长的有关情况。“驼子”万万没想到,伪区长竟在区里!“驼子”顿时心想“这下糟了,怎么‘下台’?”。当他见到伪区长醉熏熏,开始只戴一只手套,过了一阵子,又向另一只手上戴上了另一只手套时,便急中生智说“这还差不多”。

经受过日本鬼子烧杀掳掠,国民党兵匪地霸殴打抢劫的老百姓,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莫名其妙“奔跑”的现象常常发生。

一天,我正在书店看书,突然感到门外的街道上有人在奔跑,我连忙跑出书店。

刚才那人跑过地方,所有店里的人都出了门,跟着拼命跑。一下子,成群结队的人,惊慌失措地向镇外,向山里方向跑去。

大家喘着粗气,跑到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才冷静地互相问了问,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说,“我跟着大家跑的。”

我常背着父亲,去“王八桥”下游泳。

有一次,我在那里游得正高兴时,被父亲发觉了。他跳下水,一把抓住我的后颈,将我的头使劲向水里摁。在水里,我蒙蒙胧胧听到父亲在骂:“淹死你!还敢来吗?”“淹死你!淹死你!”我拼命挣扎,心里想“这一下子死定了!”。在我实在憋不住时,头又被提出水面。我刚喘一口气,又被父亲摁进水里。我不断地哭着求饶:“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就这样反复折腾了很久。

父亲哪里知道,我在放鸭的日月里,就背着他学会了游泳,并且曾经运用我的水上技能,在水中救起过两个少年伙伴:一个是曾与我同屋住的佘德明,一个是镇上陈木匠的儿子陈梦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