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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两日之后,战报传至京城,昭国上下一片恐慌。显国人要打过来了,那支传说以人肉为食的狼军开向了昭国的边界。商贾富户们开始收拾行李逃逸,而那些本就一穷二白的平民百姓也开始背上少有的家当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向南方逃荒。

昭国上下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就连南将军府也不例外,各种谣言开始甚嚣尘上。这不,一对女婢躲在角落里相互咬着耳朵,却在看见小絮推着绫罗而来两人一下子弹开,匆匆行礼。

望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绫罗终于憋不住笑意,“看来你家将军再不会来,这府里的下人就会卷款识逃了。”

身后的小絮知道她在的说笑,随口接到,“将军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

她还真的知道,话音未落,就听见管家跑来报信,将军回府了。

前厅内只有锏和丁罗两人,一坐一站,锏仍是身穿那件他喜爱的白纱罩衣,而丁罗则换上了一身银灰的锦缎袍子。来去十几日,两人没有什么变化,却让绫罗隐隐感觉一股剑拔弩张的危险气味。

“这时回来,可是事情已成?”屏退小絮,绫罗自己驶进前厅。

锏看见她来了,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可是又在下一瞬间坐了回去,甚至别开头,回避绫罗的目光。

“事情已成。”回答他的仍是锏,只是言语见有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丁罗站的笔直,双手背后,神情倒是要用凝重来形容。

这就怪了,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虽然老李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不过事情总算是办成了不是吗?

“那大家的意见,是等到什么时候?”见两人都不准备开口,绫罗只好进一步问明。

还是没人说话,当绫罗准备好脾气的再问一次时,倒是丁罗幽幽开口了,“当然是等到丞相女儿大婚之后。”

丞相女儿?丁罗的口气何以如此气愤?

“这又关丞相女儿何事?”

“那你就要问问他了!”

丁罗转身面对锏,而绫罗也顺势望向他,此时才发现他的脸竟一阵白一阵红,嘴唇张合几下,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当中有什么问题吗?绫罗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太阳穴有根神经被隐隐扯着,她禁不住伸手去摁压穴道,却仍然无法缓解那股入脑的疼痛。

到底是哪里不对?丞相之女大婚,她要和谁结婚?她结婚为什么要问锏?锏——要和她结婚?

她无法置信的瞪大眼睛,却对上锏尴尬的目光,他从未显露过如此狼狈的神色,他在心虚吗?

“你要结婚了?”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不可闻。

“不,确切的应该说,他拿自己的婚姻做了一场交易。”

代为回答的是丁罗,他靠近绫罗一步,想伸手帮助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可是显然这只是他的感觉,绫罗在轮椅上坐的很稳,甚至还死死抓住扶手。

可是绫罗没有理他,只是一直盯着锏的眼,那双含有愧疚的眼。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场交易,跟在他身边三年,当然清楚他最为擅长的就是拿自己作为交易的砝码。

显然,他拥有这样的筹码,不是吗?

“是的,这就是一场交易,这是丞相的条件。”面对绫罗逼问的眼神,他无路可逃。

“就仅仅是这样?”为何他总是把自己看得如此廉价?

“这样还不够吗?!一样是出卖,何不彻底一点,既然都不在乎是否背负罪名了,娶一个女人又有何难?”

他是在乎的,他从来都是在乎的,他甚至恨她,恨自己这样的罪名。

愤怒的咆哮震慑了两个人,良久,丁罗缓缓的沉下身子,落坐在雕花扶椅上,脸上却尽是懊恼。

他好像又做错了。

“我呢?”久久,绫罗也才缓缓的吐出这两个字。

心痛,却已不是那种针锥的刺痛,而像有一只大手,缓缓的握紧她的心脏,不断的收拢,不断的收拢,最后,甚至让她心痛的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么痛啊?她用眼神向锏求救,她求求他救救她,让他收回握住她心脏的手,放她一条活路。

她爱他啊!他知道她爱他啊!他为什么要另娶他人?即使只是一场交易。

可是他没有给她活路,只用了短短一句话,便彻底掐断了她的呼吸。

“你仍是你。”

你仍是你?

他可曾知道,她从未是她。她是弃女,是孤儿,是杀手,是将军,却从来不是她啊!她的命为别人所有,从来都为别人而活,她已经忘记自己的样子了,可是,他却突然不要她了。

心痛到不能呼吸就是这个样子吧,连眼泪都无法倾泻。

她于他到底是什么?情侣,工具,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偶?

“你娶她是因为她可以帮你?”

“是的。”

“那如果我也可以帮你,你是否也可以娶我?”

“是的。”

……

“可是我不要。”

是的,她不要,她不要再为别人而活了!

兰姐的影像骤然清晰,她把空气放入她手中,然后帮助她用力攥紧拳头,“你的命运永远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兰姐这样告诉她,她的手掌包住她的拳头,那里面是命运。

她重新把手摊开,又慢慢合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命脉,永远都在自己手中。

兰姐的那句话,多年之后才骤然明白。

一场傍晚忽然而至的暴雨宣告整个秋天的结束,如同将军府内诡异气氛一样,这场雨不但有别于往年的阴沉绵长,更伴随着如同盛夏的轰轰雷声。

遇到如此诡异的天气,多数人家都紧闭窗门,早早的进入被窝,而不幸被劫在半路上的行人,则不顾大雨如注,飞奔回家。片刻不到,街巷里便空空的不见一个人影,不一会儿,天便完全黑了下来。

南将军府内也安静异常,并且也黑的异常。大雨浇熄的好些灯笼,剩下寥寥几盏混着树影更是渗人。

回廊里由远及近闪着一盏灯笼,再一细看是一个小婢女提着灯笼脚步凌乱,紧张的四处张望。

真是,怎么就轮到她今天烧水呢?

轰隆隆!头顶一个闷雷炸响,差点吓掉了小婢女手中的灯笼,反应过来后抚抚胸口,又急忙稳住手中的灯笼,千万不能熄了才好。

灯笼慢慢稳住,火光也大了起来,小婢女满意的笑笑,准备快些走到厨房,却在抬眼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眼前晃过,然后转眼又消失了。

那是什么?小婢女瞬间浑身发硬,手里的灯笼也嘣的一声掉在地上,火舌添上了灯笼纸,火光瞬间大了起来,又逐渐熄灭,可小婢女却一动不动,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是那个东西吧?

那道白色的影子并没有消失,在曲折的回廊的左拐右拐,最终敲上一道房门。

“谁?”屋内是个男子略带睡意的声音,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我。”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敲门者的面容,那眉眼红唇,竟一时分不清男女。光亮一过,周围又陷入黑暗,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也隐藏在黑暗中。

房门陡然打开,丁罗披头散发仅披了件外套,脸上有些无奈。

“什么事?”

“绫罗不见了。”

屋内烛火的映照下,那张脸有无法掩饰的慌张,他的绫罗不见了。

“你再想想,她有可能去哪了?”

“我不知道,她来到这几乎没出过门。”

南将军府的主事大厅内灯火通明,府内所有的人几乎都被挖起来找人,那个腿有残疾的女子在这样的夜晚突然消失,府里上上下下搜了几乎一个时辰不见半个人影。

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找,出府去找。”锏急切的下着命令,却只能慌乱的抱着头在原地瞎转。

家丁们相互看看,不知道是否该听这位公子的吩咐。这样大的雨,那位小姐又身有不便,怎么可能往外跑?

“去找找看吧。”

既然主子发话了,再大的雨也得往外冲啊。总管领着一票男丁准备把搜索的范围进一步扩大。

“等等!”话音刚落,锏便提着一把油纸伞冲到总管身边,“我和你们一起去。”

这……“公子,外面雨大。”

没跟总管多废话,锏提伞就冲进了雨幕里,大声疾呼绫罗的名字。

顷刻之间,大厅里的人走了大半,剩下几个小丫鬟,呆呆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们再在府里找找。”

“是。”

剩下的几个人领命而去,就只留下丁罗一人。

他在原地想了一想,就转身朝后院走去。

南将军府的后山一向无人打理,杂草丛生,树影重重,而这雨下了半夜仍没有歇气的迹象,挛足了劲向下倾倒。虽然打着伞,但衣服还是湿了个浸透。

找遍了将军府的所有地方,却独独漏了这后山,想着绫罗腿脚不便,怎么也不会跑到这山上来,可是没人知道绫罗身上的功力,可以瞬间化石为灰。

不过,看着越来越难走的泥泞山路,丁罗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怀疑。暴雨中在山路行进,是连他也觉得万分费力的。

正想着,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向前摔去,急忙用手稳住身形,却不想手中的油纸伞刮住树杈,一分为二。

这下可好,要淋就淋个彻底吧,只得自嘲的甩开油纸伞。

手脚并用,步子自然就要稳健许多,不一会儿,便到达半山腰。这里杂草要浅矮许多,多了些巨大的石块横在其中,还有些巨大的松柏。

丁罗打算在这半山腰转上一圈,实在没有人也只得下山去。

山上黑影重重,因为雨声太大,也听不见什么虫鸟的异响,估计也早已去避雨了。后山不大,没走几步就已经转了一半,丁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索性脱下完全浸湿的外套,然后继续向前。

忽然,一个 山坳之处传来响动,再仔细辨别似乎是女人的哭声,再一听,似乎又不是。丁罗慢慢靠近,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是觉得有隐约有黑影在摇晃。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却也由不得自己背脊发凉,脚下的步子更缓了。

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舔舔干涉的嘴唇,试着探问。

“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