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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就过年了。今年过年上谷市开禁了放爆竹,上谷市禁炮,已禁了好几年了。禁炮的时候过年,安安静静的,给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一开禁,人们就像发了疯,一过腊月二十九,就炮声不断了。年三十儿晚上,爆竹声远远近近,连绵不断,就像开了的粥锅一样,分不清点儿了。连春节晚会也只是看图像,音量调到最大,也听不清声儿。倒是给春节增添了不少欢乐祥和的气氛,比往年死气沉沉的好。可是乐长怀心里却又烦的不行,堵堵的。他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爆竹声,而是又想起了外孙子,如果潞潞在,乐长怀也会买几挂小鞭炮,陪他在雪地里放的,天伦之乐,那是什么享受都比不了的。想着想着,他眼里就淌下了泪。不过,只有偷偷的,他怕女儿乐文静看见,怕姑爷熊光明看见。他知道,他们也都在想潞潞呢,大家嘴上都不说罢了。这是捅心尖子的事啊!

这个年,年货也没怎么准备,过得很沉闷,一家人谁心里都在想潞潞,想得心尖子都疼。但谁也不提起潞潞,都在有意的回避这个话题,大家谁都知道,—提潞潞不光自己受不了,别人也受不了。吃饺子的时候,他们怕面对面地对着饭桌流泪,就各自端着碗到一边吃。可是,谁都又吃不下去。

从初一到初六,他们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也没有去任何人家里串门。

出了正月,就是二月了。

二月里有一天,乐长怀一个人在家,突然有人敲门。他知道是生人或是远处来的人,一般来人是按门铃的。乐长怀开开门,见是一位黑黑壮壮的三十多岁的农民汉子,还没来得及问他是谁,那个汉子就“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弄得乐长怀一时慌了手脚,这种情况,他以前不止一次遇到过,有的是有冤屈,或受到了伤害,向他来告状的;有的是他破了案子,为人家伸了冤,当事人不知道怎么感激他的。今天,不知这个壮汉给他下跪为了什么。

乐长怀急忙搀他起来,说:“不要这样,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汉子说:“我是吃老峪的村支书。老支书死了,临死时,一再嘱咐我,他死后一定请你和韩总去,最后送一送他。我是来给你们报丧的。”

乐长怀一震,老指书郝老蹲死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汉子就是当年带着乡亲们义务盖小学的黑旦。

乐长怀为他倒了杯水,问:“老支书什么时候死的?什么时候发丧?”

“昨儿死的,明天发丧。村里风俗,撂三天。”

“韩平路那里你去了没有?”

“去过了,我是先到的他那里。”

“他去不去?”

“说了,他去。”

说话间,韩平路来了电话,说:“黑旦去了你家里么?老支书死了。”

“来了,正说着话哩。”

“你身体怎么样?能不能去啊?”自从韩平路竞选副市长受挫以后,他们还没有碰过面。乐长怀病重住院,韩平路曾去医院看过他,那时候他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道。过年时,韩平路来看过他,被他拒之了门外。

乐长怀本不想去,他心情不好,心里像压着石头一般地沉重呢。可是,老支书死了,怎么也得去一下啊。就说:“怎么不能去?去!”

“那就让黑旦住下,明儿咱们一起走。明儿早上,我让车去接你们。”

乐长怀想,就这样吧,就答应了。

放了电话,乐长怀说让黑旦住下,明儿一起坐韩平路的车回去。

“不,我今儿得搭班车回去。老支书是老劳模,我们通知乡里了,说不定有领导来哩。我还得回去操持那一摊子事。”

乐长怀想了想,说:“你回去就回去吧。不过,这么远的路,怕是要摊黑了。”

“不怕的。”

第二天一早,韩平路的车子就来接乐长怀。

车上有韩平路,还有他家的小保姆郝小妮,郝小妮是老支书的远房孙女呢。

看着郝小妮,乐长怀想起了小邢。上一次去屹老峪是他和小邢一起去的,现在,小邢已经牺牲好几个月了。这次去屹老峪,有郝小妮,有韩平路,却没有了小邢……,乐长怀想到这些,心里就酸楚楚的,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发送老支书的仪式是隆重的:搭了灵棚,吊了纸幡,还雇了吹打班子。他无儿无女,村里好多人却为他戴了孝,白花花地为他跪了一片;小学放假一天,小学生们也戴了自己做的白花,排了队来送郝爷爷上路。

乐长怀和韩平路一起在老支书灵前,深深地鞠了四个躬。

黑旦是老支书丧事的总管,跑前跑后地张罗着。

发丧的时间到了,黑旦却让一等再等,他说老支书是劳模,上面总会有领导来最后看他一眼的。他说的上面是指县里,他托乡里给县里报告了,不知怎么县里到现在还没有来人。电话又给乡里打了好几回,乡长才和一个民政助理来了。当然,不是韩平路揍过的那位乡长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位乡长早不知调到哪里去了。

中午已近,县里领导还没来。问乡长,乡长说给县里报告过了,却不知为什么不见人来。看看时间,实在是等不得了,乡里的风俗,午后是不能发丧的,黑旦才无可奈何地宣布了发丧。

不知是上面对昔日的老劳模没有记忆了,还是眼下劳模不值钱了?

真是叫人想不透了!

周小京的肚子已经明显的大了,而且还在一天比一天大。用老百姓的话说,叫作“出怀”了。有韩平路的关照,看守所也格外照顾她,当然,该提审时还是要提审的,可是却没有再获得什么新情况。周小京这里是不是就这个样子了呢?她虽怀有身孕,但她犯的是杀人罪,杀人偿命,她不会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执行,那不过是要等到案子完全弄清,等她生下了孩子,过了哺乳期罢了。死罪的人了,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乐长怀想见一见周小京,不是提审,而是和她谈谈,推心置腹地谈谈,或许能获得深一些的情况的。

可是他不能去,他以什么身份去呢?

周小京的案子,不可能就到此为止了。要不,怎么解释小邢的被杀?潞潞的被劫持?怎么解释自己稍稍有些举动,就遭人毒手?

乐长怀呆在家里,却怎么也闲不住。他反过来倒过去想案子的事,先从头开始想到现在,又从现在慢慢往前推,一点一点的,像理一团乱麻,连一个细枝末节都不放过。重点、疑点、难点都一一作了笔记,画了草图,草拟了犯罪的目的,作案方案,作案经过,牵涉到的或者可能牵涉到的人等等。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的,侦破案子需要假设,就像科学发明需要幻想一样。现在,他没有任何侦破工具,没有助手,甚至连一个侦破案子的合法身份也没有,只有凭着自己的一个脑袋思考了。而且,这些工作他都是背着乐文静,一个人偷偷地做的,自己的身体倒无所谓,乐文静刚刚能够坚持上班,见他一倒腾案子上的事,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分析来分析去,更觉得了此案的重大和复杂。目前来看,再从寻找枪杀小邢,劫持潞潞的线索入手,已经相当艰难了,自己曾下过功夫,侦破小组也找过,都没有大的发现和进展。所以,就得调整思路,从另一个方面找突破口,这条道走不通,就另找一条道,或多想几条道。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一棵树上吊死啊。

乐长怀从自己想到的众多的疑点人物中,筛选出了一个重点人,这个重点人就是韩平路!同时,他也想到了苏太和,这也是他思考的一个重点人物,案子莫不是与苏太和也有关联?要不,他怎么能找到我家里来?去给他做保卫,那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在探一下虚实,投石问路吧?还是虚晃一枪?当然,仅靠这一点不足为凭,但多开拓一些思路,想得周到一些,总比想不到要好。

他想按照自己设想的突破口,一步一步地进行工作。可是,他又想到了自己目前的情况,是悄悄地进行,还是给局里汇报一下?

最后决定,找一找局长张少平。他知道张局长很忙,直接去局里找他,不见得能碰上,再说,碰上别人还不好说话。他就打了张局长的手机,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张局长是知道他家的电话的,莫不是见是乐长怀的电话,故意不接?

打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乐长怀失望了,好歹你也得接个电话呀,你这个局长总没有失踪吧!他想起张局长不再让他插手案子的事,心里本来就有气,这一下子更有气了。

晚饭后,电话铃迟迟地响了,乐长怀接过,是张局长打来的。张局长没有给他多说,只是说:“老乐,来我办公室吧。”

乐长怀稍顿了一下,本来想说不去,却还是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下楼时,乐长怀想,要不把自己的想法向张局长和盘托出?最后想,看谈的情况吧。

家属楼和局大院一墙之隔,转个弯就到了。局大院很静,同事们在案子上的在案子上,下班的下班了。乐长怀就直接上了二楼最东头的那间,那是张局长的办公室。?

张局长早就把茶沏好了,见乐长怀进来,把门一关,碰锁一碰,就碰死了。张局长显得有些疲惫,眼皮有些涩涩的,像老是缺觉似的。见乐长怀坐下,张局长就端上茶递给了他。

乐长怀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张局长,张局长也看着他。两人默默无言,长时间地对望着。

“你找我,”还是张局长先开口了,“见了面为什么又不说话?”

乐长怀还是没有开口。

张局长又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找我是为案子的事。”

这一下,乐长怀不好不说了,但说得很简单,只一字:“是”。

“那就把你的想法谈谈吧。”

“我想继续上案子。但是,思路我还没有想成熟。”

张局长就笑了,笑得有些苦,他知道老乐没有给他说心里话。张局长也坐下了,和乐长怀并排坐在沙发上。说:“从局里说,我是局长;从年龄上讲,你是老兄。”

乐长怀说:“那是。我冒犯地问局长大人一句话,这个案子,还要等多长时间?我问这些,你不会认为我是专门为我外孙子潞潞的事而来的吧?”

张局长竟有些火了:“为潞潞的事怎么啦?潞潞被劫持就不是案子了?”

夜深了,局办公大楼里很静,静的能够听得见机房里机器收发信息的细微的声响。乐长怀知道,那是同事们在为人民的平安而忙碌着。

张局长和乐长怀的谈话在继续。

张局长的谈话是推心置腹的,却也是相当严峻的,谈得激荡人心也使人十分揪心。

“黄玉臻金沙海岸被枪击,虽然现在社会上恶性案件较多,我却认为这是一桩不同于一般恶性案件的大案,人命关天是其一,其二是凶手使用的是军用手枪,这就更不是一般的情杀或者仇杀案子了。黄玉臻林场被杀害,更坚定了我的这一想法。好在有你乐长怀在案子上,我很放心。案子有了重大进展,逮捕了凶手周小京,虽然出乎意料,却总算是有了重大突破。这里头你老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特别是潞潞的被劫持,至今还不能破案,你大病了一场,差一点儿连老命搭上了,这一切我都有责任,我对不住你啊。可是,有时候我也有难处,也无能为力啊。”

那是黄玉臻被杀案刚刚发生的时候,当时还是代市长的周克就把张局长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张局长是常委,在开会、汇报工作、陪他视察等都多次接触过他,相互之间界线不大,说起话来就随便些。周克见他来了,就说:“张大局长,忙什么呢?连我也不好见到你了。”张局长说:“看周市长说的,一接到你的电话,我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了,连水也没顾上喝一口。”

周克给他倒了水,问了局里近来的一些情况,张局长一一说了。周克就似乎是有意无意间问到了黄玉臻的案子,张局长简要地汇报了案情。说:“乐长怀正好碰上了这个案子,就让他上了,不然,这样的案子也是他的,虽然他已经二线了。请周市长请放心。”

周克很满意,笑了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你张局长坐阵,又有乐长怀在案子上。不过,这个案子发生在太阳集团,又发生在黄玉臻身上,你们可就得多费些神了。”

张局长当然明白周克的意思。他想,就是案子发生在老百姓身上,我也不该有丝毫的懈怠啊,我干的就是这个,干什么得吆喝什么啊。不过,领导重视,总不是坏事。就说:“省厅也很重视,派了工作组来协助破案,现在,领导又亲自过问,我们一定要抓紧抓好!”

周克点了点头,说:“不要说亲自嘛,这样说就把你我拉开距离了。有什么困难,你就说话啊。”

张局长没有给周市长叫过什么困难,可是没几天,周克又来局里,那是在黄玉臻林场被杀以后的不几天。张局长正在案子上,听到指挥中心的电话,说周克市长来了,就赶回了局里。他想,周市长可能是又来催黄玉臻的案子,案子尚无进展,怕是要挨板子了。当他见到周克时,他的脸果然没有上次那么好看了,张局长心里更虚了。使张局长没有想到的是周克没有直接问黄玉臻的案子,而是又问了局里近来的情况,张局长就又汇报了一遍,像上次一样。好在张局长注意到,周克并没有注意听。完后,周克一点两点三点地做了几点指示,然后才说到黄玉臻的案子。周克代市长说:“这个案子是个大案,在上谷市反响强烈,上边也很重视,你们一定要抓紧抓细,不能出一点纰漏,稳准狠地打击罪犯。同志啊,越是大案,越是要准确啊,千万不能出一点纰漏啊!”

没有挨板子,但张局长听了周克的这一番话,尤其是那个准字,尤其是那个不准出一点纰漏,使张局长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瓢凉水。

这话写进文件可以,大会上讲也可以,但是要看领导的眼色,说话时的情绪。多少年来,张局长见这种事见的多了。这一次,他听出了周克讲话的弦外之音和精神实质,那就是,如果说上次周克叫他去办公室,是让他抓紧破案,那么,这次他亲自来,就是让他把案子拖下去。他怎么也不明白,上一次和这一次,相隔时间不久,同是一个代市长周克,对同一个案子,态度竟是如此截然不同,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样的案件不是一般的案子,怎么能够拖下去呢?拖下去不但会越拖越被动,还很有可能把案子拖黄了,拖死了。可是,张局长怎么对待领导的指示呢,他也只有装傻充愣了,听懂了装作听不懂,工作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案子该怎么着破就怎么破。有时候他也不得不这样,你也没有说让我不破这个案子嘛!可是,你装糊涂人家不糊涂,省厅工作组撤走了,对案子的侦破设置了一层层障碍,而且,紧接着一连串又发生了那么些大事,包括小邢的死,潞潞的被劫……,等等这一些,张局长就真的有些弄不明白也实在想不通了,谁有这样大的道行和妖劲啊!在案子的进程中,困难重重,就不说了,还招惹了不少麻烦,有一段时间甚至吵吵着要把张局长调走,这一点,乐长怀也听说了。当然,案子的复杂,作案手段的高明,对手的强硬,都是案子进展缓慢的因素,但都不如来自上层的压力大!

张局长说着,就十分气愤,他站起身,喝了口水,说:“老乐啊,我为此案上火,睡不着觉啊!可是这一切,我能给你在一线工作的老乐说么?我已经觉得对不住你了,你老乐为此付出的太多了!承担的压力够大的了,我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了啊。小邪牺牲后,我是明着不再让你老乐插手案件,成立了侦破专案组,是想让专案组分担你的压力,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我是了解你乐长怀的,即使不让你插手案子,你也绝不会罢手的。这样,侦破专案组在明处工作,你乐长怀在暗处工作。在这种非常的情况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的每一步做的工作,都在我的心里,我心里都有数。但是,使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也是我感到很对不住的是,你下乡摸查线索,连累得外孙子潞潞遭了劫持!”

说得乐长怀心里热热的,眼里也有了泪,后悔当初不该埋怨张局长不让他插手案子。

张局长接着说:“加害你乐长怀也好,给我施加压力也好,都是想把案子拖垮拖死拖黄!可是,可能么?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这是几条人命,甚至是有更大背景的大案。大案要案,不是小偷小摸,说说情,躲一躲就过去了的事!可反过来又说,越是大案,才越是艰难和危险!”

乐长怀听得一阵阵愧疚,张局长也为案子遭了这么些难。为侦破一桩案子,来自方方面面压力,乐长怀何曾没有尝到过?如果那是来自罪犯的压力,不管多大,比如说外孙子潞潞被劫持,即便是剜了他的心一样,他也能够挺得过去。可是有些压力,往往来自内部,来自上层。就像今天张局长谈到的这些,他就不可理解了,不能容忍了,他曾为此拍过桌子骂过姥姥,可是又有多大用处呢。乐长怀是条热血汉子,就又有些激动。说:“张局,我找你来就是为上案子的,不管真正的凶手是谁,有多大背景,我一定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张局长却平静地说:“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今天我和政委又去了省厅,专门汇报了这个案子,省厅虽有不同意见,却也很支持,省厅也说不要你脱离这个案子。当然,为了案子的侦破,更为你的人身安全,你的工作还是秘密的。这事只有我和政委、省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老梁我们几个人知道。我不得不双管齐下了,也就是说,专案组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他们也有压力。能给我施加压力,能给你施加压力,就不能给他们施加压力么?你只管进行你的工作,有重要情况直接和我联系。”

乐长怀听了,突然觉得一阵阵悲壮,同时又觉得气不顺,说:“这叫什么事啊?我们是打击罪犯的,却老提防着被别人打击;我们是在伸张正义,却又老被邪恶盯着。他妈的,我们简直成了白色恐怖下的地下党了,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在共和国的土地上,我们代表国家机器,执行国家法律,维护人民的安全,却还得偷偷摸摸地干。”

张局长知道乐长怀也只是发发感慨而已。就从保险柜里拿出枪和手机什么的,这都是乐长怀曾经用过的,是他退居二线时上交了的。

见到了枪,乐长怀感到一阵久违的亲切,这是跟了他多少年的枪啊!他看它比生命都看得都重啊!一下子什么怨气也没有了,什么牢骚也没有了。他想把自己思考的问题,重点、疑点,统统给张局长说一说。张局长却说:“老乐,你看看什么时候了?你吃了晚饭,我们去省厅跑了一天,晚饭还都没吃呢。”

乐长怀看看张局长办公室里挂钟,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知道,张局长不让他谈想法,不是因为夜深了,也不是因为没有吃饭,而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就不说了。说:“你还没吃饭?这个点儿了,估计大街上也只有馄饨摊了,你敢不敢,咱俩吃碗馄饨去。”

“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一个有名的侦探,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连在大街上吃碗馄饨都不敢了?如果真是那样,我看我们也就只有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再怎么着,邪恶也是怕正义的。其实,加害于你也好,给我施加压力也好,那是罪犯怕我们呢!”

乐长怀决定去一趟苏太和那里,目的就是打草惊蛇,趟趟水,哪怕是试一试深浅也好。你能来探探我的虚实,我就不能摸摸你的真假?

苏太和的汽车修理厂在市区东北角,属于不太繁华的地段,但紧靠国道,又临近高速公路上谷市出入口引线,确实是开修理厂的黄金宝地。

乐长怀走进厂子,看门的老头问他:“你找谁?”

乐长怀回答:“苏太和。”

老头儿听了,盯着乐长怀看。想:这老头有什么来头啊?来找苏太和的人,一般都称苏老板,有的叫六哥,还有叫六爷的,一个一个恭恭敬敬的,直呼其名的很少。苏太和在他们那帮兄弟里行六,人们就称他六哥。

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来头。就问:“请问,你是……”

“我叫乐长怀。来找苏太和,有点事儿。”

老头儿还是搞不太清楚,就说:“我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老头儿就打了电话,是苏太和接的。苏太和问是谁?老头儿忘了,就又问,“你叫什么来着?”

乐长怀说:“乐长怀。”

老头儿在电话里对苏太和说:“乐长怀。”

苏太和似乎愣了一会儿,才说让他来吧。

老头儿说:“说了,让你去。后头小楼上。”

乐长怀朝老头儿点点头,说:“谢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