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喂给吃药好不好？虽然有点儿苦，不过为了身子一定要喝……”
慕辞微笑着吹着药盏里苦涩的汤药，内室里的窗子纵然都开着，也有一股憋闷的草药味缭绕鼻尖，并不好闻的味道让李玖微微皱眉，抬头看着慕辞。
慕辞端坐在床沿捧着药盏，专注地盯着汤药吹拂，而后小心翼翼地喂了李玖，调羹轻轻地碰到了嘴唇。李玖咬唇没有言语，眼神却是放在他身上无法挪动，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李玖承受不来，她面对不了慕辞的一双眼睛，带着失落和受伤却依旧温润的眼睛，对上它她就觉得心里难以言喻地抽疼，而后便是不停歇地心疼。
慕辞做错什么了呢？他什么都没错，反而因为她的缘故而焦头烂额，向圣上告假待在家里已经几日，每日来都是一丝不苟地照顾着李玖。
“喝一口好不好，我还准备了蜜饯！”
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一丝裂痕，和往日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眼下多了隐约的青影，除此外慕辞还是旧日那副温润端方的少年将军。可李玖看着他一双眼睛，对上之后就急急忙忙地闪躲开了，只觉得心里无端地生出了几分怯弱和无措。
如果所有人都没有错，那么错的人是她么？李玖低着头暗自琢磨着，等着那调羹试图在进一步时，她便已经张口含了进去，等到满嘴苦味才反应过来。
慕辞露出三分笑意，伸出手来似乎想摸一摸她的额发，最后不知为何却是颓然地放下手，又沉默地搅弄着药盏里已经半凉地汤药。
“我自己来吧！”
李玖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地抚弄着自己小腹，现在小腹还没有时间鼓起，却是和以前隐隐不同，摸着就能感受到神奇的生命跳动。就算是为了孩子，李玖心里劝着自己，这才心安理得地接过汤药，不顾苦涩一把倒进嘴里。
安胎药并不好喝，李玖这次也是受了苦，不过四五日已经瘦了一圈，偏偏因为心结郁积食欲不振，更是消瘦非常，把慕府老太君心疼坏了。
慕辞瞪着李玖把汤药喝完，笑着拿起一旁的腌渍的酸梅子塞进她嘴里，笑一句汤药味苦，吃一颗酸梅子解一解嘴里的苦味，免得犯呕吐。
李玖现在孕吐地反应还没有好，时不时的闻到稀奇古怪的气味就忍不住干呕，动不动就要抱着痰盂呕吐得天昏地暗，看得一旁的慕辞都是心疼不已。李玖含糊地把梅子放在嘴里也不咀嚼，只是淡淡地含着，任由那酸甜的味道溢满口腔。
“休息一会儿，待会吃饭了我喊你起来！”
慕辞脸上的笑大致是因为李玖今日听话，又扩展了三分，看得李玖更是莫名地愧疚。
李玖却不觉得犯困，这几日每日除了吃饭就是躺在床上休息，已经两天没有下过床了。她看着慕辞去了一旁忙碌，盯着他玉白袍子上的腰带出神，忽然就开口低声问了一句。
“我父亲他，还有机会反扑么？”
今上并不是一个怎么仁慈的人，相比于大多数怀柔的帝王来说，却是大棠少有的铁血圣上，也因为如此才能把高宗留下来的做了一半的商贸发展壮大。
李玖在皇宫里住了许多年，跟在今上身后，免不得见到他不为人知的冷血阴狠的一面。这次既然爆发出来了敬王的事情，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怕他已经对敬王起了杀心。
就算李玖对敬王已经没有多少父女之情，就算李玖已经九年不曾见过他，甚至逐渐模糊记不清他的样子，听到他有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担心。大约是天生血脉里无法舍弃的牵绊作祟，李玖怎样也无法坐视敬王受害，或者不明不白地受了别人暗害。
得知敬王的消息后，李玖这几日却是接连不断地做梦，梦里依稀是旧事年月，模模糊糊的敬王府里欢声笑语，敬王府拉着她在花园里放着纸鸢，好容易回来一趟的敬王把她抱起来笑语。敬王妃拿着帕子擦汗，被敬王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红透了面颊。
说来奇怪，自打敬王妃去世后，李玖对敬王地怨恨就远远多过了思念，总是忍不住怨恨敬王狠心，丢下一对儿女远行戍边。可是这些日子却是逐渐回想起幼时的年月，想起敬王把她放在肩甲上骑马的事情。
敬王妃在世的时候，敬王对李玖、李璟可谓尽心，甚至比不靠谱的敬王妃还会照顾两个孩子，守卫营的事情再繁忙也要陪着孩子玩耍。
那时候敬王妃身子因两次生产早已虚弱，实在是无力看顾孩子，敬王府后院里又没有其他的女人，敬王那些日子又忙着朝堂，还要分心照顾敬王妃和两个孩子，却从来没有出言抱怨过什么。
李玖早已把这些事情刻意遗忘，只是现在忽然想起来却是忍不住哽咽，心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却是止不住地关心敬王的安危和现状。
慕辞把药盏和其他东西丢给外面的明理，听了李玖的话身子一僵，而后转身回去坐回了李玖床前，在她凌乱的长发上揉了一把。
“别怕，我会尽力的！”
慕辞现在真的保证不了什么。他这几天已经暗中和谢青延联系风堂的鸮卫，却是连个高层都找不到，只抓到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鱼白，什么情报也没有挖出来，又要顾及着暴露把人放回去，已经憋屈坏了。
就算是慕辞心智坚忍聪颖绝伦，却也只是一个甚少经历挫折，没有见过几个沙场地狱的青年，这几日的打击已经让他隐约支撑不住。若不是心里的信念和谢青延的支持，只怕他早已放弃。
李玖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骤然觉得委屈起来，看着面前可以倚靠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扑进了慕辞怀里，受惊一般地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侧脸伏在慕辞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原本特别恨他的，恨他在阿娘去后戍边，把我和阿璟丢在皇城不管不问……可是我还是能回想起来他的模样，忍不住为他担忧害怕，我……”
李玖的体会慕辞也是深有同感，听着她哽咽的话，不等人回答更多，便已经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安慰，最后低声哄了两句别怕他在这里，他会护着他。
慕辞是李玖最大地倚靠，这是毫无疑问的。两人自幼相识少年时倾心相许，又是少年夫妻情意深厚。李玖最气愤的时候也不忍心放开了慕辞，也没有对他心灰意冷，现在倚靠着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对她总有说不清的信任和坚信。
李玖自幼练武，虽然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也使得身子底子不错，这次动了胎气虽然听着凶险，在床上安心地养了十几日也就没事了，可以下床走动一番。
可以下床的那日，李玖兴冲冲地换了身锦绣衣衫，拉着慕府的庶小姐在慕府花园里走了许久，遇到了同样出来散心的慕夫人，这才被慕夫人劝回去。慕夫人于这些事上总是仔细一些，担忧着李玖身子虚弱，现在若是养不好只怕生产的时候受罪。
慕夫人私心里还有旁的理由，不曾出口。敬王妃怀着李玖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养好身子，孕期本该多走动走动，她却因为疲惫整日卧在床上，时而出来走动却一整天都不肯停歇。
这样任性妄为，却因为身边没有年岁长的长辈提点，而被刻意忽略。等到九月生产的时候，便因为难产吃了许多苦头，用了半条命才把孩子给生下来，在床上养了两个多月才养回来一些气血。
这些事情李玖是没有印象的，她记忆里只是隐约记得敬王妃生璟世子的模样，敬王担忧的样子和敬王妃凄厉的喊叫。不过她也算是乖巧，听了慕夫人的话，就点头跟着慕府庶小姐永娘回了洛水院歇息。
慕辞这几日忙着监门卫值守的事情，已经为整顿屯营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回家的时间都往后延迟了。应该是前几天的几桩宫人自杀案惹出的事端，今上自然把气撒在了值守宫城的监门卫头上，把慕辞训斥了一番不说，还责令以后若是再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监门卫上将军的位置只怕要换人做了。
要说这宫人自杀也不算什么大事，什么时候都有受不了委屈的宫人自杀。不同寻常的不过是因为这次死的几个宫人选的地方不太好，恰好在今上寝殿长信殿的外面，这才惹怒了今上。
那些宫人也不知如何想的，怀里揣一把菜刀、剪子或者别的，就偷偷摸摸地到了长信殿外，看到巡逻的兵将或者宫人来赶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地掏出来抹脖子，一连自杀了四五个宫人。只有一个剪子扎歪了被监门卫的兵将救下来，只是许鸿还没来得及审讯，那人就已经在屯营的监牢里撞墙死了。
慕辞这几日可是兢兢业业，就算找不到宫人自杀的原因，但是也一定要把这样的事情杜绝，不然只怕他监门卫上将军的位子真得丢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权利越大等到敬王的事暴露人前的时候才有转机，故而慕辞这边一定不能出错。
其实慕辞还瞒着李玖一件事，他其实是暗中帮着敬王的。也不算是他帮着，而是慕府帮着敬王。敬王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就和慕成化走的近，就算是为了矛盾反目也有昔日的情意在。
而且那时候高宗重病的时候，慕府老太爷暗中支持的储君人选是敬王李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