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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一朝梦难释

商府,南院,七月阁。

西臣一大早练完功,回去自己在七月阁旁边的住处洗完澡,这才打了盆清水赶到七月阁的卧房外,轻轻的叩响了门。

里面传来罗被轻翻的动静,他恭敬的等着,片刻后又轻轻的叩了两叩。

门板突然震动了两下,似乎被里面的某样东西击中。西臣却丝毫不意外,轻声唤道:“公子,你说过今早要去肖阳王爷那儿的。”

许久了,里面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哼,带着初醒的沙哑与坏心情:“进来吧。”

西臣没动,半垂的眼成功掩去一分莫名情绪后,方才推开了门。

门里尤带着薰兰的淡香,公子不好入睡,这是夫人特别为他调了这安神的薰兰。

他没往床上那个半坐起的婀娜身影瞧,进了门便捡起方才被人丢在门边的枕头,又走到了窗旁,打开了半扇明窗换气。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身影,还伴着一声低咒。

“这该死的东西!”

西臣长了口气,走到屏风那儿,透着薄绢瞧他:“还是我来吧。”

里边的人似乎也放弃了,摊开东西丢过屏风落在他手里,嘟囔道:“我恨死这东西了。”

西臣稳了稳气息,从袖中取出黑巾罩住了眼,然后才越过了屏风。

而那个有着起床气的主子如果正卷着眉,撅着嘴瞪他。

他看不见,却能想到,于是有礼的冲他含了下腰,商远绪便转过身,高抬起手背对着他,让他为自己在腰间胸前裹上厚厚的长布,掩去他越来越显山露水的娇美身形。

是啊,他是她。

皇朝的商丞相,是女人。

西臣熟练的为她缠裹着长布,就如这些年每一天为她做的一样。

缠上她的胸时,他顿了,以为她会像以往般让他停下。

可没有,她像是想什么想入了神,他也只能继续缠下去。

许久,身前的这人幽幽的开了口,手指下的身体甚至微微地有了些抖意:“西臣,我……梦见他了。”

缠绕着长布的手僵了下,没再动作,商远绪却像入了魔一般的继续自言自语。

“他拈着长叶吹着那首‘江南破’,依然是白衣如雪,长立在落日崖上。情儿在一旁长袖翻飞,和着他的曲跳着舞。大家就着落日崖的美景,聚在一起吟酒为欢。”她垂下脸,有了丝苍凉,“多少年了,我以为他连个梦也不会再给我。”

西臣没有接话,自顾自的弄好了长布套好了外袍,又为她取来拧好的脸巾,递到她手上。

她毫无所觉的接了过去,展开脸巾覆到脸上。冰冷的感觉一下子透过皮肤,让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西臣,几时了?”那个仍埋首在脸巾中的人突然开口问着,声音有了分清醒。

西臣抬起头,取下了黑巾,终于对上了她的眼。

那双墨黑眸子已泛出淡淡的精芒,微显苍白的唇微微的勾着,先前的失神与感怀似乎都成了他的错听。

他取过床几上的组绶与行走令,为他在腰间一一挂好。

抬起身来,与她面对面时,她又成了他。

成了那个穿花拂柳,散淡自如的北周丞相商远绪。

“*时了。夫人已经让厨房备好早膳,公子多少吃些。”

商远绪把玩着腰带下的绶绳,抿着笑:“明知我吃不下东西,这不存心说来让我愧心的吗。”

西臣也笑了笑,退开一步让出路来。

商远绪走到门前,展眼望了望还带深蓝夜色的长空,深深的吸了口气,长叹道:

“漫漫长夜,终又过了一日。”

西臣望着她的背影,眼底起了丝无法让人瞧见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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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远绪坐着官轿进了皇都,原本是要直去肖阳王府第的,却被突然传来的皇旨给在半道截了来。

她在轿中,抬了半副窗帘打量着外边的皇殿。

清晨的皇都总是严然中带着分萧索的冷清,除了快步走过的宫人,便只有啼声清脆可人的九宫鸟们。

她每次一进这皇殿,总会不自觉的收敛了轻浮的性子,变得深沉谨慎。

她放了轿帘,独自呆在这密闭的轿中,让她想起昨晚的梦,心中也起了丝郁郁地烦闷。

过了外殿,一行人便停了下来,再往里就是议事的内殿,除了皇亲只能用走着的进去。商远绪虽被特许可以台轿入殿,可她从来都没使过这项特权。

爹爹常说的,特权开始的,便是无尽的堕落。

随行的西臣走到轿窗旁,轻声的说道:“公子,要入内殿了。”

商远绪魂不守舍的嗯了声,自已掀了了轿帘走了出来。

脚踏上皇殿的青砖时,她顿了下,觉得今天这青砖似乎都有些烫脚。

西臣瞧出她的不对劲,于是轻声提醒他:“公子,该入殿了。”

商远绪背对着他,许久才移了步子,在恭迎的前引太仆带领下,踏进了内殿。

她慢慢腾腾的负手走着,前引公公也不敢走太快,就着她的步伐慢慢的引着。

“这位公公……”她突然开口叫住他。

前面的公公的背影突然顿了下,立刻转过身恭敬的半弯着腰:“禀相爷,奴才姓李,相爷若不嫌奴才名字粗鄙,叫一声小李子吧。”

商远绪弯着唇笑,眼两侧却是平整无皱。

“李公公客气。”她客套了下,突然又一脸好奇地看着他,“公公可知上妃今次召见所为何事?”

李公公的腰弯得更低了,毕恭毕敬的抬起手鞠了一躬:“陛下圣意,奴才实在不敢胡乱猜测。”

商远绪眨了下眼,一双手在胸前抱住,探进衣袖中。

她小声的笑了笑,说:“这倒也是,咱们还是快走吧。”

李公公点了下头,转身便引着她继续往前。

商远绪一直跟着,却与他又多隔了一步距离。

刚走了没多久,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好奇问道:“李公公,之前一直做任前引公公的小陈子,他是病了么?”

她睁着眼,专心的望着他的背影,看他在听到‘前任前引公公’时小小的顿了下。

“禀相爷,小陈子不舒服,所以才由奴才代班的。”

“这样啊。”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忽又笑起来,“公公,咱们说话可以边说边走,你怎么又停下了?”

李公公脸上窜过一阵微微的恼意,听了她的话立刻转了身继续往前走,步伐却较之前更大了。

商远绪继续跟着,与他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

到了阅政殿的长阶下时,正好碰见了同来觐见的肖阳王。

商远绪停住了脚,原本走在她前面的李公公却退了几部,落到了她的身后。

肖阳王身形修长,着金红朝服,头顶玲珑七巧紫金冠,一张俊雅温和的笑脸让商远绪也跟着露出笑来。

“王爷,这可巧了去了。若不是接到上妃的旨,如今我们应该是在您的王府见面的。”

肖阳王听罢,笑了起来:“果真如此?那可是真巧了。”

商远绪也陪着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后招呼着李公公:“李公公,剩下的路我跟着王爷走就成,劳烦了。”

听她这样说,李公公立刻将头垂得更低,恭顺的应着是。一旁莫不作声的肖阳王却上下打量起他来。

“李公公?”他上扬着调子,一脸奇异。

商远绪回过头,向他露出个笑:“是啊,原来的邓公公生了小病,这回是由李公公来代的班。”

肖阳王哼笑了一声,身旁的随侍立刻站了出来,挡在了李公公和两人之间。

李公公在听见商远绪的那句‘邓公公’时抬起了头,脸上带了些微微的恼意与恐慌。

肖阳王扬了下下巴,随侍立刻出手将他摁倒在地,稳稳制住。

等打落了他的冠帽,肖阳王走上前撩开他四散的长发,在瞧见他耳后一个小小的三角墨图时冷冰冰的哼了声。

“翻遍了整个皇城也没找着的人,居然窝在了这儿。”

商远绪睁圆了眼睛,莫名表情下却藏着笑。那个被抓住的人愤恨的抬了头,不瞧按住他的人也不瞧面前的肖阳王,却是死死的盯住两人身后的他。

肖阳王放下他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视线,递了个眼色给自己的随侍,自己便拍拍手走回到商远绪身旁。

温雅的脸微微的笑起来,连那双俊目也跟着有了暖意:“商相可吓着了?”

商远绪垂下眼,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呢,到现在还有些腿软。我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只怕他扑上来我便没命了。”

“弱不禁风?”肖阳王微微怔了下,忽又大笑出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放低的声音里带着闷闷的笑意,“是啊,我们的商丞相可是弱不禁风得很,你那脑袋里只能装下家国大事,自然不会知道皇殿从不用姓李的奴才。刚才大概是我会错意了,以为是有人故意引我关注那刺客的。”

“王爷,远绪深感惶恐。”商远绪瞄了瞄那人被带走的方向,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人,倒是清楚皇殿的布局,连我都记不清方向呢。”

肖阳王听闻之下便立刻冷了脸,招过一旁的侍卫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应着声立刻走开了。

商远绪转过头望着长阶上的阅政殿,像是没看见肖阳王的举动,只是小声的提醒着:“王爷,咱们该走了。”

肖阳王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复又露出个笑:“是该走了。”

说罢,先行跨上长阶。商远绪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垂下的眼扫在青砖长阶上,有了无声的一道长叹。

她什么时候,连这些尔虞我诈的手段也用得如此顺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