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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放逐的轻松

一列由上海驶往南京的火车穿越秋日的阳光,车窗外金黄色的树叶在风中摇曳,怡然自得。不远处的田野里面,有一棵孤独的树正在阳光下全力伸展着枝叶,竟然给人以盛开的感觉。一棵开花的树。

夏原靠窗坐着,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甚至开始轻轻哼着歌。离家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他还是照常出差于华东地区的各个城市,不过现在他终于可以自由安排出差的时间了。以前他照顾着索菲娅的情绪,可去可不去的就尽量不去,如果是非要去的就尽量缩短出差时间,匆匆忙忙地在一天之内完成两天甚至是三天的工作量。当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索菲娅却还是不开心,说他为什么搞到深更半夜回家而不能搭早一班火车或飞机。有的时候,索菲娅提出小别胜新婚好好亲热的要求,夏原却毫无兴趣。是的,音乐是浪漫的,灯光是迷离的,女人也是诱惑的,可是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决定了夏原把睡眠放在首位。他实在是太累了。几次下来索菲娅自然是极度不满意,她觉得自己没有吸引力了,她觉得他不爱她了,后来她甚至觉得他有了别的女人,然后她就为自己创造了好几个假想敌,都是他公司的同事。最近一个是黄旭妍,其实人家马上要结婚了。这一切夏原都懒得和索菲娅解释,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她总有一千种理由来怀疑他。

这一段日子以来,他觉得索菲娅越来越难以取悦,越来越难以被说服,如果他解释了一个问题,他就要继续解释索菲娅接二连三的其他问题,包括历史遗留的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他实在是烦透了。每一次他们争吵,索菲娅总会引经据典地说秦音的某某客户也是这样子然后就如何如何。他妈的!夏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个专门给人家打离婚官司的秦音秦大律师能不能少给他老婆展示一点社会阴暗面啊!夏原不清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男人愿意出轨,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收入和职位都高出平均线一点点的打工的,而为了这高出平均线的那么一点点,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显而易见的。手头的工作和家里的女人已经够他忙的,哪里有精力再去应付一个女人。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相处多年的索菲娅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世界上或许有很多聪明人可以心里想一件事情,手头做一件事情,眼里再看另外一件事情。可她老公夏原根本不是一个能够一心两用的人。索菲娅说他在家里把她当作隐形人,那只是因为他在全神贯注地工作,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的而已。

手机响了,是区域拓展经理范逸琛打来的:“老大,今晚有没有安排?”

“没安排,怎么样?”夏原笑着回答。

“好咧!你没安排,那我们就给你安排啦。保证你风花雪月,尽兴而归。” 范逸琛在电话那兴高采烈的,“哦哦,对了,想起来了,老大你是食草男。哈哈哈!”

夏原可以想象范逸琛在那里挤眉弄眼的表情。“随你现在说什么,到时候拿不出来业绩,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哟,老大。你有点人生乐趣好吗?动不动就用业绩压迫可怜的兄弟们。” 范逸琛作出受尽委屈的样子,“我好怕呀,老大。”

“你会怕?螃蟹都上树了。”夏原太了解范逸琛的德行了,“晚上就安排踢一场球吧,好久没有运动了。”

“得令!欢迎我们大区内职位最高年纪最大奔跑最慢的球星回归球场!”

“嘁,球场见!”夏原为之气结。

“我去安排,拜拜!” 范逸琛没等夏原发飙,就很识时务地挂了电话。

夏原对着手机摇头暗笑:“这帮家伙!”公司里面绝大部分的同事都是年轻人。夏原才三十四岁,在公司里面却已算是“高龄”人士了,上次居然有新进员工叫他“夏叔叔”。他非常享受和这些年轻而有朝气的人共事的感觉。他喜欢大家为了一个项目没日没夜地加班,在一张桌子上抢披萨饼吃,然后打着饱嗝撑着打架的眼皮继续奋斗。他喜欢销售业绩达标之后大家一起去疯玩,踢球踢到大汗淋漓,唱歌唱到嗓子嘶哑。他们之间有一种普通公司员工之间没有的凝聚力,更像是一起成长的家人。范逸琛总是说,像这样的公司文化在当今社会上算是恐龙般稀有了。他戏称,夏原是一头大恐龙,而他们算是一群尾随的小恐龙。搞笑的是,夏原的英文名字恰恰是Denver。丹佛,最后的恐龙。某年公司年会,范逸琛甚至用恐龙作为他们大区的吉祥物放到了演示文档上面,在会场的大屏幕滚动播放,而他自己更是穿上了有尾巴的恐龙服装在会场耍宝。其他大区的同事一头雾水,华东大区的同事则全都心照不宣地乐开了花。对于喜欢耍点小聪明又偶尔聪明反被聪明误有点小失误的范逸琛,夏原基本保持着“放羊”的态度,他对于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员工总是给予最大的发展空间。范逸琛虽然喜欢在言语上嘲弄一下在他看来反应总是慢半拍的顶头上司,在内心深处还是对夏原颇为敬重的。

可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男性同事占80%的公司工作,索菲娅还是不放心夏原。她不明白夏原为什么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和他的同事在一起,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同事在失恋的时候半夜打电话给夏原,而夏原也愿意在冬天的晚上只穿着单衣坐在客厅听另外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她不明白为什么夏原宁愿和他的同事在一起也不愿意回家。夏原对于工作的热情和对于同事的关爱,是一件索菲娅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的事情。夏原曾经试图和索菲娅沟通,却每每败下阵来。索菲娅总是一句“你才赚这点工资,至于嘛”,让夏原顿时觉得完全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

中午时分到达南京,开发商的几个工作人员已经等在公司南京分部办公室。夏原这一次来南京主要是来谈判在该区新开分店的事宜。很长一段时间,双方就选址商场的租金和布局等细节无法达成共识。在范逸琛的斡旋下,这一次开发商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所以夏原范逸琛决定再做一轮谈判,争取一鼓作气把这个项目拿下来。谈判正在进行时,夏原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都不看地按了挂断键,继续向开发商方面的工作人员阐述新店能够为整个新开商场引流并且带动周边商业等彼此合作的好处。手机再一次振动起来,为了避免干扰,夏原不得不选择了关机。

开完会,夏原打开手机,十几条短信涌了进来,除了有几条是大区内其他城市主管来请示工作,其他都是来自索菲娅的。最后一条短信什么文字都没有,只有一长串的惊叹号。

手机又响了,还是索菲娅,看来她一定在那里坚持不懈地重拨。

“喂?”夏原无奈地皱眉。

“你终于接电话了。”索菲娅冷冷地说。

“刚才在开一个重要的会。”夏原叹了口气,试图解释,虽然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徒劳无功的,“有什么事情吗?”

“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一定要有事情才能打电话给你吗?”索菲娅的道理在夏原看来似是而非。“你为什么不接电话?”她似乎更加关心这个问题。

“我说了,我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夏原再一次说明。

“什么会这么重要?连我的电话都不能接听?” 索菲娅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没办法和你一两句话解释清楚是怎么样的一个会,总之是一场很重要的谈判。”

“你和我解释不清楚,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耐心给我解释,你总是敷衍我。”索菲娅说着说着,觉得分外委屈,“难道一个会就重要到你可以连妻子都不顾?万一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呢?”

夏原的耐心濒临崩溃:“公司的业务,我真的没有办法从头一五一十解释给你听。你不要随便比较好吗?公司会议是没有妻子重要,问题是你打电话给我,不就是查岗吗,从来没有什么大事。”

“你说我查岗?可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啊?当年我在巴黎你在上海,我有查你的岗吗?那时候,我们没有什么钱,连打电话都要数着时间,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不像现在,我们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我觉得你离我很远。”索菲娅说着轻轻抽泣起来,“离家这么些日子,你都不知道主动打电话回来,所以我只好拼命打你的电话,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一点。”

索菲娅的话碰触到夏原内心异常柔软的一处。是啊,当年他们相隔一个大西洋,不就是靠着彼此的信任而维系着爱情么?为什么时到今日,他们近在咫尺,而他却失去了索菲娅的信任。他自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夜晚,偌大的一个足球场被灯光照得通明。夏原他们在绿茵场上厮杀得热火朝天。他们的外套和球包扔在一边的看台上面,夏原的手机不停地在口袋里面振动。

“怎么?还是不接电话?”秦音把一块巧克力慕斯悠闲地放进嘴里,闭起眼睛无比享受地叹了一口气,“索菲娅,你真是伟大的dessert maitre(甜品大师),这个慕斯做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索菲娅完全没有听到秦音的话,依然低着头,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重拨夏原的电话。

不是周末的晚上,九点多店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了,秦音像只猫一样盘踞于整张宽大的沙发上,肆无忌惮地横扫眼前的甜点。两年多前,秦音偶尔路过这家名叫“听夏”的法式甜品屋,被索菲娅制作的巧克力慕斯击中味蕾,之后她就成了店里的常客,也成为了索菲娅的闺中好友。她和索菲娅虽然在性格上差异颇大,但独独都对美食尤其是各种甜点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她拥有得天独厚的怎么吃都不胖的瘦削身材,惹得索菲娅羡慕得不行。

秦音名校法律专业出身,在沪上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工作。一开始她专攻经济方面的案件,经济类的案件往往是以标的物的百分比收取律师费用的,因此工作收入颇丰。后来,秦音童年的一个好友因为丈夫有外遇而离婚,负心的男人不光事先转移财产,还不肯支付女儿的抚养费,导致好友和女儿两人生活在离婚后一度陷入困境。好友在重挫之下整天郁郁寡欢,最后竟然在一个雨天从六楼的阳台上一纵而下。好友的不幸遭遇让秦音深受打击,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开始主攻离婚官司了。离婚官司琐碎又辛苦,收入也大不如以前,秦音却毫不介意。只不过看多了婚姻走到最后的丑陋,秦音难免有点愤世嫉俗起来。她陆陆续续交过几个男朋友,却总是走不到婚姻里面,慢慢地她也就放弃了,变成了现在“剩女”中级别最高的“齐天大剩”。

“算了。你别再重拨了好不好,你相不相信?现在你就是把电话拨烂他都不会接的。等他方便接的时候,自然会自己打回来的。他会告诉你,刚才因为某种原因不能接听电话。让我想想,原因呢基本不外以下几种:在开会不能接,在开车没听到,在没有信号的地方。”秦音躺在沙发上,翘着脚,不冷不热地分析。

索菲娅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手里的电话:“秦音,你觉得夏原会不会真的有外遇了?”

“这个不好说。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心已经不怎么在你身上了。”秦音的话说得索菲娅情绪低落到极点,“男人愿意不愿意接听电话是最好的证明。以前,夏原是不是听到你的电话就会飞奔着跑过来接,不管他在做什么事情,哪怕是在上厕所也会提着裤子跑出来?现在呢?你打电话他就爱接不接的,打多了还嫌你是在查岗?”

“没错!就是这样子的。”秦音的话总是令人沮丧,却又真实得让人不得不听下去,“夏原真的变了。以前我在法国的时候,我们说好在某一个时间通电话的,他就天天准时在那里等我电话,从来没有说过要加班啊要开会啊之类的话。有一次我和朋友出去短途旅行忘记告诉他了,他就坐在那里等了一整天。现在完全不同了,他有手机有黑莓却还是找不到人。”索菲娅说着在秦音身边坐下,挖了一小勺慕斯。美味的甜品丝毫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转,“我本来以为他离家出走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反而会体会到家的好处我的好处,却没想到他过得还挺自得其乐的,完全没有留恋的样子。”

“所以说啊,男人变心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女人多少还是恋旧的,男人却时刻准备着要破旧立新了。”

“你说,我们的婚姻还有救吗?”索菲娅担忧地问。

看着索菲娅像个可怜无助的小动物,秦音不忍心再说*裸的真话了:“只要夏原在外面没有女人,你们还算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可以解决的。你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吧。”

秦音的话果然让索菲娅又开心起来:“嗯,是啊,夏原在外面应该没有其他女人。本来我是觉得他和公司的一个女同事好像有点暧昧,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同事马上要结婚了,看来是我误会他了。我家夏原还算是蛮老实的。”

“虽然男人都是天生爱偷腥,但是最后会不会真的出轨,还得要看会不会损害他的自身利益。再怎么说夏原也是公司高管,和自己公司的同事搞暧昧,他不是自毁前程嘛!他那么重视他那份工作,应该不会的。”秦音这点上倒是和索菲娅意见一致。

“是啊是啊,他花了绝大部分时间在工作上,应该是没时间搞什么歪门邪道了,那我们算是人民内部矛盾喽。”索菲娅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也许是我以前为了‘听夏’太忙太忙,忽略了夏原。你不知道,‘听夏’刚刚开张那会儿,我整天在外面,回家比他还晚呢,基本都没有时间给他做菜。你知道,夏原最爱吃我做的菜了。我的确该多花点时间在家里了。”

“嗯,没错。抓住男人先要抓住他的胃。”秦音吃完最后一口慕斯,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走了!对了,每次给夏原做菜你多做一份,留给我吃,算我的律师费。”

“谢谢你!”索菲娅起身送秦音到店门口,很真诚地说。她很感激秦音一直愿意听她发牢骚,要知道,和秦音秦大律师说话可是要按时间计费的呢。

“你不觉得我说话太直接?有时候很令人讨厌?”秦音转头问。

“怎么会!中文里面不是有一句话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嗯,好好对自己,不要为男人委屈自己,知道吗?”秦音叮嘱索菲娅,“还有要记得维护自己的利益。你和夏原住的房子是你来中国前他买的,产权只有他的名字吧。你还是要和夏原说说,把你的名字加上去。夏原也真是的,你是外国人不懂,他也不懂吗?”

“好啦秦音,这件事情你都啰唆了好多遍啦。”索菲娅打断秦音。不管她如何气恼夏原,却还是不愿意别人说夏原的不是。

“行,行!别嫌我啰唆。你记住这句话,钱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减轻你的痛苦,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会帮你的。”秦音离去。虽然她安慰索菲娅说他们还有希望,但是内心深处她实在不看好索菲娅这段婚姻。她感到夏原的心已经离开这个家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加速这个家的瓦解,而索菲娅却还一心希望重建。她独自摇摇头,婚姻是什么?婚姻就是一场赌博,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赢还是输。

秦音走后。索菲娅关上店门,和店里的小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发小妹先回家了。索菲娅盯着电话看了好几分钟,忍不住拿起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