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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浊酒一壶且自斟(4)

昭玉也皱紧了双眉,沉声道:“这二王子突然间变得稳重成熟,大异往常,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惜梦神色疲倦地抚着额,叹道:“这李沐留在宫中,实在是个大大的变数,只是他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由感情深厚,轻易动他不得。再看看吧,谅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昭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惜梦转头看她,见她神*笑而又不敢,想了想自己说的话,也不由笑了出来。说起来,这二王子李沐比她还长一岁,如今不仅称她为母后,还被她叫做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实在可笑,只是想到这一切的由头,惜梦却再也笑不出来,只是低垂了眉眼,神色忧伤。昭玉见状也止了笑默然无语。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三日间,张远领了不少名医前来诊治,却无人能查出病因,自然也无医治之法,张远的脸色也就一日比一日阴沉。今日已是第三日,张远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再次进了李隆的寝宫,只见李隆仍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而太子李泽竟守在床前,让张远心中一惊,再看惜梦斜倚在一旁的软榻上,神色恹恹。

李泽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声音沙哑地道:“张大人来了,这位想必就是来为父王诊治的神医,请这边来。”说着,身子往旁边一侧,让出床榻前的位子,让大夫诊脉。

张远悄悄移向守在一旁的窦德,低声问道:“窦总管,太子殿下何时回京的,怎么都没听到消息?”

窦德也压低了声音道:“张大人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忧心陛下的病情,连夜赶路,昨夜子时方到宫中,之后就一直守在陛下病榻前,除了昨夜当值之人,无人知晓。”

张远点点头,心中瞬间转过种种念头,到最后却只是定定地看着诊脉的老大夫,眼见老大夫捻须沉吟,眉头紧锁,张远不由心中一沉。

软榻上的惜梦由昭玉扶着坐正了身子,这才开口问道:“陛下的病究竟如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大夫身上,那老大夫沉吟许久,才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这病委实来得蹊跷,似乎像是中了毒……”

“中毒?”惜梦惊得从软榻上猛地站起,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幸得昭玉搀扶才站稳了脚,一脸惊疑地瞪着那老大夫。

李泽也皱了眉,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神医说得详细些。”

张远也忙道:“神医说仔细些,只要能把陛下治好,赏赐少不了你的。”

那老大夫额上见了汗,声音也不那么顺畅了:“草民……草民早年……游走江湖……曾……曾听闻有一种毒……名唤‘不生不死’……中者……中者就会陷入昏迷……任是再高明的大夫……也……也瞧不出任何端倪……若无解药……中者就会……就会一日日衰竭……终至……终至死亡……”

张远一直盯着那老大夫,闻得此言,急道:“那还不快配制解药!”

老大夫被张远这一声大喝,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草民只……只听说过……此毒……实是……实是不知解法啊……”说罢连连叩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瞬间,众人都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老大夫“咚咚”叩头的声音。张远呆立当场,惜梦低了头看不出神色,李泽看了一眼惜梦,神色越见凝重。半晌,李泽才道:“神医既言父王中毒,却又无救治之法,如此信口雌黄,莫不是妖言惑众以乱视听?”

老大夫吓得语不成声,一连说了几个“草民”却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倒是张远忙道:“殿下此言差矣,虽说现在尚无解药,但只要查出下毒之人,必能寻到解药!”

惜梦倦倦地道:“不知张大人以为这毒是何人所下,又该如何查起?张大人心中是否已有疑犯?”

张远急忙应道:“下毒之人能接近陛下饮食,自是宫中之人,至于何人所为,微臣实是不知。后宫之事本就应娘娘处置,微臣不敢多言。”

惜梦想了想,道:“张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太子殿下怎么看?”

李泽望着惜梦,神色一黯,道:“虽说后宫之事理应由王后处置,但父王中毒关乎社稷,又岂是后宫之事?”

惜梦闻言愣了愣,还未说话就听张远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惜梦顿了顿,才道:“太子所言甚是,那依太子之见应该如何处置?”

“此事理应交由大理寺彻查,务必抓到凶手,取得解药,若是查无实证,父王并非中毒……”李泽说着看向老大夫,语气凌厉地道,“那就是有人恶意造谣,必要严惩不贷!”

老大夫闻得此言,顿时瘫倒在地,两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惜梦点点头,道:“张大人以为如何?”

“娘娘圣明,微臣以娘娘马首是瞻。”张远连声应道,神色极为诚恳。

“那就依太子所言,交由大理寺彻查。至于这位神医……”惜梦顿了顿,接着道,“一并交由大理寺处置。”

张远眼看着老大夫被人押走,心神略定,知道三日之约的危机暂时已过,这才有心思去想朝政之权,偷眼看了看李泽,心中就是一沉。

果然,惜梦接着又道:“国事不可无人主持,窦总管,你去请几位内阁过来,大家伙儿一起拿个主意。”

“老奴这就去办。”窦德应着,转身出去了。

待徐褚亮领着几位阁臣进宫,已是正午时分。惜梦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开口便道:“今日请几位大人过来,所为何事想来诸位也都心中有数。本宫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陛下现在的情形不用我说,诸位也看得明明白白,凡事就怕万一,若真有什么事,到时候无人主事,又如何是好?今日请诸位大人进宫,就是希望诸位为本宫,也是为韩卫的将来拿个主意。”

几位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孙正明出来道:“太子仁孝聪慧,值此危难之际,理应由太子监国,以待陛下病愈。不知娘娘和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阁臣纷纷附和,惜梦低着头沉思片刻,抬起头盯着徐褚亮道:“不知徐相意下如何?”

徐褚亮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动视线将所有人看了一遍,这才道:“太子早已过弱冠之龄,且这些年也时常参与政务,一向处置得当,并无过错,于情于理,由太子监国并无不妥之处。”

惜梦点点头,又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张远,道:“张大人虽不是阁臣,但跟随陛下多年,一向深得陛下之心,不知张大人有何高见?”

张远一怔,抬头看看诸位阁臣,又看了看身边的李泽,犹豫着道:“太子殿下监国臣并无异议,只是眼下陛下昏迷不醒,究竟是因病所致,还是有人有意为之,尚不得知,不知太子殿下准备如何处置此事?再者,若陛下不日清醒,届时太子殿下又当如何自处?还望殿下为微臣解惑。”

李泽尚未开口,孙正明已经怒道:“张大人逾矩了吧!太子与陛下既是君臣更是父子,张大人这么说,莫不是想挑弄是非浑水摸鱼?”

“孙相息怒。”李泽看张远一脸愠色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正色道:“为臣者为君上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张大人这番忧虑也是应当,想来张大人也并无他意,孙相不必介怀。”

孙正明恭敬地道:“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思虑不周妄言了。”

李泽安抚道:“孙大人也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不必自责。”说着又转向张远道,“一但父王病危,得利最甚者自然是太子,张大人所虑也不无道理。”

张远一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道:“微臣绝无此意,殿下忠孝仁厚,人所共知,微臣绝不敢有此等想法,望太子明鉴!”

李泽将张远扶起来,看他煞白着一张脸,不住颤抖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不动声色地道:“张大人不必惊惶,张大人的忠心我自然明白。”说着李泽看向众位阁臣,接着道,“此事的确是惹人怀疑,难保有人有些什么别的想法,还是要想个周全之策,方才妥当,不知王后以为如何?”

惜梦右手托腮,一副不胜疲惫的样子,悠悠地道:“本宫不过是个妇道人家,朝政之事不便多言,还是请诸位大臣商议着办吧。”

李泽点点头,对徐褚亮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父王昏迷不醒,病因不明,我若就这般监国理政,难免会有人心存疑虑,到时反而不利于稳定朝局。我有个想法,不知妥与不妥,还请诸位大臣一起参详。”

“殿下但说无妨。”徐褚亮道。

“我想请王后代为监国,而我只是为王后理政,父王清醒之后,便由王后将朝政交还父王。如此,自然不会有人疑心我对父王有谋害之心,想取而代之。不知诸位大臣意下如何?”李泽看着众人,目光灼灼。

徐褚亮闻言皱紧了眉头不言语,而张远则立刻接道:“太子所言甚是,如此既不耽误政事,又不惹人猜忌,果然周全!徐相以为呢?”

徐褚亮看了看惜梦,道:“如此一来,的确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猜疑,只是……”说着他话锋一转,神色凌厉地道,“后宫干政,此事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为之。”

“不错,后宫干政终非万全之策,本宫也当不起这乱国之名。”惜梦冷冷地道。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无人言语。

良久,还是孙正明打破沉默,道:“一国储君,若不能名正言顺主持朝政,将来必然遭人诟病,于国不利!望王后为韩卫着想,为太子正名!”说着恭恭敬敬地向惜梦下跪磕头。

张远见势,也连忙跪下,口中跟着道:“请娘娘为太子正名!”

“李泽不才,陷王后于此两难之地,恳请王后看在韩卫三万万子民的份上,为李泽正名!”李泽也诚恳地说着,恭敬地向惜梦行礼。

众阁臣见状,也纷纷道:“请娘娘为太子正名!”

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惜梦终于站起身,正色道:“既然太子和诸位卿家执意如此,本宫又如何能只顾及自己名声,而置韩卫江山于不顾?为了韩卫的将来,本宫当下这乱国的恶名又有何妨?只希望在座诸位为本宫做个见证,本宫本无意朝政,今日所为也是迫于无奈。更请太子勤于国事,莫要辜负了本宫这一番苦心才是。”

“请王后放心,李泽定不负王后所托。”李泽抬起头看着惜梦,微微一笑,顿时融了腊月里的冰雪,泛出些微暖意。

徐褚亮领着众臣出了寝宫,昏花的老眼看着明灭不定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次日,韩卫昭告天下,大王久病不愈,无力处理朝政,着太子总领朝政,王后代为监国,并向天下广为求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