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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里河山一局棋(1)

转眼间已至年关,然而李隆的昏迷却为这喜庆蒙上了一层阴影,本应喜庆的日子里却平添了一份肃穆。惜梦也只在御花园安排了一场家宴,与皇族中人一聚。

惜梦独自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首的李泽李沐兄弟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李沐的脸都红。惜梦正想得出神,却见李泽离席来到庭下,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只定定看着李泽。

“今日既为家宴,有件家事想告知诸位,二弟李沐与太傅之女季兰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日前已取得太傅同意,愿将女儿许给二弟,择日完婚。”李泽说完看着众人,寂静片刻之后,众人恭喜之声纷纷响起。看着李沐涨红着脸向恭贺的众人还礼,李泽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王后,泽还有一事要向王后禀明。”说着,李泽看了看李沐又道,“二弟成婚之后,再居宫中于礼不合。太傅一家已退居岐阳,不如将岐阳赐予二弟,不知王后意下如何?”

惜梦看看李泽又看看李沐,轻轻一笑,道:“既然是太子之意,那就照办吧。年后早朝就封二王子为岐阳王,只望这喜事一冲,陛下的病也能有所好转。”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静,惜梦又接着道,“岐阳王的婚礼交由礼部安排,婚礼之后岐阳王携王妃即刻返回岐阳。”

李沐离席来到庭中,正色下拜道:“儿臣谢母后成全,父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无恙。”

惜梦笑着点点头,不再言语,眼中的神情在明明暗暗的灯火中越发难辨。

一月之后以“为韩卫王冲喜”为名的岐阳王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后,岐阳王带着王妃和老太傅返回岐阳,而韩卫王的病仍然不见起色,偶有清醒也说不了两句话。一时之间,朝堂上暗潮汹涌。

早朝之后,李泽留于御书房处理公务,诸位内阁大臣也一并留下商讨政务。惜梦由凤妃陪着在御花园中散步,看着纷扬白雪落了满地,惜梦浅浅淡淡地笑了,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惜梦的脸上浮出向往之色,只听她轻轻地道:“瑞雪兆丰年,明年想必是个大丰收,百姓的日子也会好一些。”凤妃也笑:“娘娘所言不差,明年丰收百姓的日子自然也就好了。只是……”说到这儿,凤妃顿了顿,看惜梦转头看着自己,这才接道:“苛政猛于虎,家父曾言百姓赋税过重,就算遇上丰收年也不过是勉强度日,遑论其他。如果王后与太子可以减免赋税,那就是天下百姓之大幸!”

惜梦看着被冰封的御河,沉默良久,方道:“你说得不错,百姓安乐,天下才会安定。这件事本宫自有计较。”说完,二人一阵沉默。

半晌,凤妃才道:“还有一事,明玉不知当不当说。”

“哦,什么事?但说无妨。”惜梦不经意地应着,微敛的眉峰似远山青黛。

“就是张大人请的那位大夫,审讯的结果出来了。”凤妃有些为难地说。

惜梦闻言挑眉看着凤妃,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说……”凤妃顿了顿,才道:“他一口咬定陛下并非染病而是中毒。父亲知道后先压了一压,让我告知娘娘。”

“哦。”惜梦漫不经心地应着,又问道,“太子知道这事吗?”

“应该是知道了。”凤妃答道。

惜梦点点头,道:“如今既是太子监国,理应交由太子处理。再者这些事不就不应由后宫插手,太子那里自会处理,你我姐妹就不必操这份心了。”

“娘娘教训的是,明玉记住了。”凤妃应着,扶着惜梦在纷扬雪花中渐行渐远。

御书房中,李泽正看着手中的奏折,皱眉沉吟。奏折是大理寺卿郑明呈上的,所诉内容正是关于韩卫王中毒一事,李泽心中也明白,父王病倒,事出蹊跷,虽不是自己所为,但必然也非单纯染病,联系事前事后众人的言行,心中自然明白原委,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处理却又颇费思量。思忖良久,才吩咐道:“传大理寺卿郑明。”

不多时,郑明已由内侍引着进了御书房,只见他鬓发微乱,气息不稳,轻喘着道:“殿下召见微臣,不知有何事吩咐?”

李泽也不应声,只拿着手中的折子,轻轻敲着书案,双眉微微蹙起,似是不悦。

郑明听着那一声声轻响,心中如同擂鼓,冷汗在不知不觉间已顺着光洁的额头滑落,气息越发微弱,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出一点声响惊到沉思中的太子殿下。

半晌,李泽才似回过神一般,惊讶道:“郑卿何时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爱卿快快请起!”

说着快步绕过书案,亲自将郑明搀了起来,郑明心中越发惊疑,说话都带了几许颤音:“太子殿下言重了,微臣担当不起。”

“哎,郑卿说的哪里话?”李泽笑道,“郑卿掌管着大理寺,那就是管着整个韩卫的法治,劳苦功高啊!”

“殿下谬赞,微臣惶恐。”郑明忙道。

“爱卿过谦了。”李泽笑着摆摆手,一指郑明身旁的椅子道,“爱卿,坐。”

“是。”郑明应着,在李泽面前坐下,想要询问,又迟疑着不敢开口。

李泽笑道:“爱卿不必拘礼,今日请卿过来,也无甚要事,只是听说卿不日就要迎娶名妓磬瑶为妾,特意请卿过来道一声恭贺。”

郑明闻言只觉得腿肚子直打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口中急道:“殿下切勿听信小人之言,臣一向洁身自好,决无此事啊!”

“哎,爱卿不必惶恐,泽并无责备之意,确是真心恭贺。”李泽笑吟吟地去扶郑明。

郑明僵硬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殿下,此事定是有人存心诽谤,律法早有规定,身为朝廷命宫决不可迎娶娼家女子!臣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娼家女子迎进门啊!还请殿下明鉴!殿下明鉴!”一边说着,郑明一边磕头,只一会儿功夫,额头上已见了血。

李泽不慌不忙地道:“原来是误传啊,看来人言果然是不可尽信啊,什么人的话该信什么人的话不该信,想来爱卿心中自有计较吧?”

李泽轻飘飘一句话出口,郑明忙道:“微臣谨记太子殿下教诲,必然仔细甄别,决不妄听人言。”

李泽轻笑着扶起郑明,口中道:“爱卿的人品自然是让人信服,爱卿切莫将这些微小事放在心上,嗯?”

“是是,殿下放心,微臣明白。”郑明急忙应道。

李泽将手中的折子往书案上一放,偏那折子挨着书案边没放稳,落到了地上,李泽“呀”了一声道:“让爱卿见笑了,今天折子看得多了,想是有些乏了。”

郑明忙道:“微臣这就告退。”一边说着一边将地上的折子捡起,只见折子上端端正正写着的赫然就是自己的名字,心中更是一惊,恭恭敬敬地将折子放在书案上,躬身退出。

看着郑明微微踉跄的身影,李泽嘴角微微上扬。

次日早朝,大理寺卿郑明将韩卫王中毒一案的审讯呈上,奏折中说韩卫王本有暗疾在身,此次染病纯属暗疾发作,并无人下毒谋害。医师秦海医术不精,怕遭责难,故假言有人下毒。当日李泽就在朝堂之上了解了此案,医师秦海被判绞刑。而后郑明以年老多病为由,请求告老还乡。李泽一番挽留之后,终是准了郑明。

此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韩卫皆由太子监国,一时间政治清明,然隐在暗处的各方势力皆韬光养晦,以待时机,平静的表面下,波涛暗涌。

转眼已至秋末,惜梦已近临产,这几日夜里都睡不安稳,因是怀着双胎,行动很是不便。悠悠一月前便已入宫,同样身怀六甲的悠悠更像是入宫与惜梦解闷的。宫人时常看两人在御花园中散步,不时发出阵阵笑语,或是神色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气氛凝重。悠悠无疑是惜梦跟前第一红人,而惜梦如今又是宫中最大的主子,顿时,悠悠在宫中的地位也变得超然起来。但悠悠行事进退有礼,待人谦和大方,不仅未招致众人的嫉恨,反而赢得了人心。悠悠整日陪在惜梦身边,几乎寸步不离,越近产期悠悠的神色越是焦虑,竟丝毫不见喜悦之色。

这日傍晚惜梦晚膳后便觉有些不适,悠悠见状更是紧张,惜梦笑着打趣:“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怎么一遇事就成这幅摸样?”悠悠诺诺道:“公主,悠悠只是担心,我怕……”惜梦笑着打断她:“一切有本宫在,你怕什么?你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惜梦说着右手轻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神色间却多了几分不舍。

突然间,惜梦神色一变,轻声呼痛。“公主,你怎么了?”悠悠闻声也是神色一变,立刻扶住惜梦瘫软的身子。“快……产婆……产婆……”惜梦呼吸急促,声音断断续续。悠悠立刻大声疾呼:“昭玉!昭玉!公主要生了!”

昭玉快步来到跟前,一边吩咐吓人去请产婆,一边和悠悠一起把惜梦搀到床上。不多时,宫人便将产婆请来,顿时宫中一片混乱,宫人进进出出,惜梦的呼痛声不时传出,整个寝宫都陷入紧张之中。

“哇哇哇……”终于一声啼哭划破黑夜,众人皆是心神一松,却就在这时,只听得屋内昭玉一声疾呼:“不好,夫人也快生了!”

话音刚落,屋外的众人只听见又一声呼痛声从屋内传出,产婆紧张的声音随之而出,众人只听见产婆“公主夫人”的乱叫一通,间或夹杂着产妇的哀叫。又是一阵慌乱,终于孩子的啼哭声再一次响起。

“公主,你看,两位小主子多可爱啊!”悠悠和昭玉各抱一个小婴孩凑到惜梦面前。

惜梦苍白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颤悠悠地伸出右手,轻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小脸,忍不住潸然泪下:“我的孩子,为娘对不住你,以后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可不要怨娘。”

悠悠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公主放心,悠悠就算一死也一定护得小主子周全,绝不会让小主子受一丝委屈!”

惜梦不舍地看着悠悠怀中的孩子,勉力坐了起来,轻声道:“让为娘的抱抱你。”说着接过悠悠怀中的婴孩,抱在怀中亲了又亲,良久,才将孩子交到悠悠手中,郑重地道,“悠悠,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了,从今以后他不是你的主子,而是你的孩子,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公主放心。”悠悠郑重的允诺,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惜梦抚着小孩的脸,许久许久才轻声道:“晟睿。”

“什么?”悠悠抬头迷惑地看着惜梦。

“名字,这个孩子的名字,叫晟睿。”惜梦轻声说着,怜爱地抚着孩子的小脸。

昭玉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夫人也是刚刚生产,需要多休息,还是尽早通知府上接夫人和小公子回府吧。”

惜梦点点头,收回手,轻声道:“昭玉说的是,悠悠和小公子回府的事就交给你安排了。”说完,侧转头去,再不看悠悠和孩子一眼。

悠悠抱着孩子,缓步慢行,到了寝室门前回头一眼,只看见惜梦侧着身子倚在床上,双肩微微颤抖。“公主,你放心,悠悠和敬远一定会护着小主子一生平安喜乐。”悠悠心中暗自说道,最后看了惜梦一眼,终于抱着孩子转身走出了寝宫,从此,他们与这韩卫王宫再无半点瓜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