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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

吴长庆,字筱轩,安徽庐江县南乡沙湖山人。

1880年(光绪六年)6月,吴长庆升职浙江总督。10月调任广东水师提督,未及赴任便因法国与越南构兵,沿海重防,又被清廷任命赴山东帮办军务。这时恰逢张之洞弹劾山东四镇总兵骄悍,营规不整。清廷即令吴长庆调查四镇,并将四镇归其节制,吴长庆率“庆字营”由此屯驻登州。

对于袁世凯的来到,吴大叔心中大喜,高兴地得了个宝贝似的!

吴大叔这人没事儿好怀旧,自打来到登州任上,时常怀念起他那早死的保庆兄弟,怀念俩人长期的战斗友谊。怀念并延伸着,于是,吴大叔又想起那个虎头巴脑,狂傲不羁,心比天高的小侄世凯来。

吴大叔今见袁世凯雄姿英发、卓荦超伦一帅哥,很为保庆兄弟欣喜骄傲。小伙子正值青年英盛,好好调教一番,必定胜出我辈。

关于袁世凯投奔登州吴长庆处,有三种说法;一是袁世凯的叔父袁保龄托周馥(时任李鸿章幕府)写下荐书,让侄儿世凯去北洋谋事。徐世昌没告诉他袁世凯曾在北洋工作过,后因找按摩小姐闹“花边新闻”辞职的事。

袁世凯辞谢叔父美意,一门心思想要“效命疆场”,保龄叔父见侄儿心意已决,随书信一封,并给了袁世凯四十两银子,叫他去登州吴长庆处一边做事,一边读书。于是袁世凯便从天津直接乘船去了登州;二是袁世凯在京城受了“菊人大哥”徐世昌资助,回河南项城老家看望了嗣母牛氏夫人,就领着家乡一竿子楞头青直接去了山东登州,就因为他去时领了一竿子楞头青,吴长庆对此还很不高兴;三是袁世凯先从老家去南京,谋事不果,又从南京到上海,在上海结识了沈氏女,而后才从上海直接到了登州。这三种说法究竟哪一种说法是真实的,或是较为接近事实,我们还是先看看袁世凯的女儿袁静雪是怎么说的;

袁静雪在《我的父亲袁世凯》一文中,是这样叙述的:在此以前,他(指袁世凯)曾到上海谋事。上海当时是最繁华的地方,他一方面想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另一方面也觉得在这样一个地方谋事的机会总要比较多些。但是,他营谋了一个时期,始终没有成就。那时候,他一个人住在店里,感到寂寞,就去逛妓院。由此结识了一个苏州籍的名妓沈氏。这就是他后来娶的大姨太太。他们两个见面后,情好日密。沈氏劝他及早离开上海另谋出路,并且资助他盘缠,鼓励他早日成行。行前,沈氏备酒送行。席间对他说明,在他去以后,她立刻就自己出钱赎身,搬出妓院;希望他努力功名,不要相负。我父亲听了以后,也就指天誓日,洒泪而别。后来,他随吴长庆去了朝鲜,果然把她接了去,做他的姨太太。

“落魄公子床头金尽,风尘知己赠银赎身”。不知是沈氏读书看戏文多了,还是袁世凯太有个人魅力,这种戏剧舞台和小说里才有的故事,居然让袁世凯在现实生活里实践了一把。从袁静雪描述的这件事上,基本上否定了第一种说法。至于第二种说法,说袁世凯领了一竿子楞头青到了登州,吴大叔见了不光是不爽,还把袁世凯的一竿子楞头青货全开回了老家。这种说法好象也不太靠谱?

咱还是再看下袁静雪在这上头又是怎么个叙述;

当他由上海前往山东的时候,无意间在旅途遇见了阮忠枢。由于他们同行同宿了几天,因此互相认识。通过交谈,他知道阮忠枢将进京应试。他也就将自己的家世和现在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阮忠枢,阮又帮助他一些川资,然后才依依作别。别后,我父亲径直到了山东登州,向吴长庆投效。那时候他已经是岁。有的人说,我父亲到山东投军时,曾冒昧地携带了他父亲的旧部几十个人一同前往投效,因而吴长庆对他的印象很不好。这种说法,大概是不确实的。要知道,他由项城老家出来以后,是径由上海前往山东的。这么多人,如果他们一绕道,他在举目无亲的上海是无法安置这些人的;何况他本人还先后受过沈氏和阮忠枢的接济,他又怎么能够有余钱供给这些人们食用呢?

可以说,我们从袁静雪的叙述里,完全可以排除第二种说法。如果硬要说前两种说法不可否定,那就没办法去解释袁世凯何以能够结识沈氏,结识阮忠枢了。这俩人一位是袁世凯后来所娶大姨太;一位是袁世凯的铁杆“粉丝”,民国政府秘书长。这岂能是忽略得了的?

袁世凯一生最疼的两个女儿,一个是二女儿袁仲祯(四姨太吴氏生),一个是三女儿袁淑祯(也即静雪,三姨太金氏生)。由此推定,袁静雪说法还是可信的,她是袁世凯的绕膝爱女,她的说法应该出自袁世凯本人口中。

吴长庆喜欢读书,结纳文士,人称儒将。据说此人少年时就是一位热心的文学爱好者。其父吴廷襄字兰轩,故有人叫他“吴小轩”。大清国晚期,由于八旗多纨绔,清廷多以启用汉人“文人治军”。吴父是庐江县教育局长任上办团练,吴大叔本人也是文化人。就连袁世凯的叔祖父袁甲三,叔父袁保恒,袁保龄也都是中进士、中举后从军。在他们这些人看来,一个人要想出人头地,科举才是正途。

吴大叔出于对世凯小侄的负责和爱护,决定让袁世凯继续读书,将来博个功名以堪大用。这样给死去的保庆兄弟也好有个交待。如今和平年代,靠捋枪杆子啥时才能捋出息啊?

此时的吴大叔已是官居一品,素以礼教士大夫闻名天下,其幕府不乏文人名士。吴大叔一下子给袁世凯认了两个老师,一个叫张謇,一个叫周家禄,两人均为当地的名士。吴大叔让袁世凯一边于军中帮办文案,跟着学习历练,一边让他和自己的儿子吴保初跟这俩老师读书习文,由张謇改定他的文章。按说吴大叔这人还是很够意思的,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和条件,哪儿找去呀。可是袁世凯内心里却有着一万个不情愿,你们个个都这样逼我,我是那作学问的料吗!乱世人才多以军功起家,吴大叔这个你老懂的啊。袁世凯心里很苦闷!

不过,袁世凯虽然心里不乐意读书习文,但碍于吴大叔的热情好意,他还是硬顶着头皮啃开了书本。不能让人家说自己是没爹的孩子不服管啊。

在营中袁世凯帮办文案之余就读读兵书,至于死八股,他是决意再不理会它了。那玩艺儿让人想起就头痛。袁世凯对于军事却充满着极厚兴趣。营中文案多属于军事方面,袁世凯不甚明了的地方就多向张謇讨教,张謇是总帮办,这人跟着吴大叔混五、六年了,很有些手段和经验。袁世凯很快便获得了张謇的好感。闲来无事,张謇总会和这位青年人探讨几味未来和人生。俩人甚是投机!

有一种说法,说张謇自打一瞧见袁世凯这个官宦家族里走出的纨绔小子,就顿时生出恶感。说袁世凯写的文章往往是“文字芜秽,不能成篇”,都到了无从批改的地步,最后索性甩一边,看都不看。甚至还说,张謇曾到吴长庆那儿恶告袁世凯:如不使袁氏子离书室,只有敬告不敏,辞席之他;如专谋公子辈,仍惟命是从。

意思是说,你吴帅要是不将姓袁的小子撵出书房,我可是要辞职走人了。要是专门教你儿子,那是没说的。

我想这种说法似乎也不怎么靠谱。一是吴长庆古道君子之风,视故人之后为已出。培养世凯之心甚热,故请张謇善诱其向学。而你张謇非但不善诱,还将人家的作文甩向一边,看都不看。这张謇看来真是不想在吴长庆手底下混了!要知道此时的袁世凯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二十二岁的年龄,且又历经曲折和坎坷,应该很成熟了。而张謇,这人比袁世凯大六岁,阅历处事比袁世凯丰富多了,他会不知道吴长庆与袁家是个何等关系?没理由幼稚到了耍这种“二竿子”脾气。说白了,他也就是个在人家手下混口饭吃的人啊。

这里有袁世凯当时写给家人的一封信,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晋谒吴军门长庆……既留署中帮办文案。总文案张季直,系饱学之士,余深恐再蹈前辙,事事仰承其鼻息,颇觉沆瀣一气,此所谓受一次痛苦,得一次经验。曩在津门受同侪之倾挤,致难立足,而今反其道而行之。初来济南,吴公以为余一秀上耳,文才有限,嘱余向张公讨教,余遂以师札待之。

从信里可以看出,以袁世凯狂傲之性,竟也学会了事事仰人鼻息,证明很会来事儿吗。一个人都学会总结经验教训了,你能说此子尚未成熟?对张謇以师札待之,张謇肯定心里是一个爽歪歪。以后在袁、张二人共事过程中,便可看到张謇与袁世凯两人还挺有共同语言。

袁世凯自进入“庆字营”,帮办文案虽然只是个临时性的虚衔,袁世凯照样干得很给力。吴大叔很喜欢这个小侄。然而袁世凯毕竟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青年人血气方刚,闹点冲动还是有情可原的。

在一次与张謇聊天中,张謇说袁世凯,还是安下心来读书,切莫拂了吴公之美意。况且你家叔祖父,叔父,还有你的嗣父也都是功名出身。袁世凯一听就不高兴了,心里窜着火地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功万里外,岂甘伈伈睍睍老死牗下而终其身!谁知张謇听了虽但不生气,还很感动上了。张謇心想;小子心雄大,终非池中物也!说到底张謇本人也是有志四方之士,栖身营中实为权切而为。听袁世凯这么一说,也不免融及心中隐见,不禁同情地问袁世凯,说你不愿读书却待怎地?袁世凯索性无所忌惮地说,我家有房有地不缺饭吃啊!既不能施展身手,呆在这儿也没多大意思,实在不行我得挪腾个地方了。

很快,张謇找了个合适的机会,要给袁世凯去吴帅那儿当说客,他生恐自己一个人不不够份量,特地又拉上另外一位幕僚周家碌一齐上。见了吴帅后,两人你上句我下句,把袁世凯的“雄心壮志”描画给吴长庆,并对吴帅说,叫袁世凯读书,看来这事今后咱谁都想也别想了。此子心向远大,又喜好军事,大帅不如顺其自然,让他在军中历练历练,也算给他个机会。

吴长庆心想,谁说不是呢!牛不喝水哪能强摁头呢,快别把个孩子给憋屈坏了。于是,吴大叔便差人叫来袁世凯试着问他,你不想读书,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啊?谁知吴大叔话意刚落,袁世凯竟然孩子似的嗷地一下嚎啕起来,声泪俱下地对吴大叔诉说道:世凯性不嗜学,独喜武备,非敢违长者命也。处今竞争世界,非学万人敌不可,岂读书始可立名哉?如公之之建伟业,立奇勋,又何尝得力于读书耶?如蒙俯鉴下忱,虽执鞭亦所心愿。

吴长庆听罢,心中暗笑,好你小子,我就这么一问,你却回了这么一大通,还把我老吴也绕了进来。想想这孩子说得也没错,当初自己也就是个青年文学爱好者吗,不也照样军中干练,结果怎样,如今不也是一挥千军万马,呼唤风云!见子思故人,吴大叔又怀旧上了,他又想起了他那死去的保庆兄弟,想起当初人家对自己多么深情厚谊。如今虽然保庆兄弟已故,我老吴可不能委屈了活着的啊。对于袁世凯这番豪言状语,吴大叔还是颇为感动和欣赏。吴大叔便提拔袁世凯做了庆字营营务处帮办。

营务处帮办虽然仍是个虚衔,并无实际权力,但是从此袁世凯屁股后面却多出了俩跟班的,这叫袁世凯很是雄鸡!同时,他还认为,既然当了小头头(官大小没关系,官小咱可以往大了弄啊),非先自己立定足根,便无法约束别人。再说,自己一天枪杆儿没捋过,岁数这么点大就被吴大叔委以重任,这中间肯得有人暗地里不服气。所以咱得做事过硬点,给吴大叔老人家长长脸不是?

一个才二十二岁的年青人,不仅心血方刚,工作精神抖擞,严于律己,处处小心谨慎,而且办事果敢,效率周密,严格认真。袁世凯在营中左右结交,上下逢源,遇事为他人着想,营中不少人都很喜欢和他往来。这些吴大叔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嗯,小子混事真不赖!说实话,袁世凯不似有人所说的那种笨蛋,他很善用心计(张謇在被他很“感动”了一把后,去到吴长庆那里替他说情,是否就是他设的情感戏也不一定),他利用工作便利,和郭春芳套上关系,让郭春芳教他操法和射击。袁世凯还利用工作之便,在到各营监督训练,考核和稽查的机会,悉心观摩学习,掌握了各种营规、纪律,学会了军人技能战法。这为他后来直接指挥作战,并战之能胜打下了优良基础。

吴长庆的“庆字营”最初是他和其父吴廷襄办团练时组织起的一支地方武装。虽然经过了剿防太平军,捻子军等无数次的战斗洗礼,后又奉令曾国藩改组为“庆字营”,归属李鸿章淮军所辖,成为一支正规部队。但毕竟是由一支地方武装演变过来的,底子差,人员成分复杂。加之吴长庆本身是个儒将,以仁爱宽厚治军,致使营务日渐废驰,官兵聚众赌博之风日趋甚长,更有大胆官兵甚至将妓女公开带回营中,轮流着干!

对于这种将骄兵惰之风,袁世凯十分不满,认为长此下去会闹出乱子,决心整治一番,不然就对不住吴大叔委任和栽培。

果不其然,袁世凯的担忧得到了应验,营中终于闹出事儿来了!

1881年春节正月初二的夜晚,正在军营帐蓬中熟睡的袁世凯忽然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他连忙披衣起床,正好勤务兵进来报告,三营和五营的官兵打起来了,有人还动了家伙。事态很严重!

由于正值春节,军营放假5天。吴长庆携妻小回家过团圆年去了。袁世凯不喝酒,不赌博,他认为吴大叔不在,自己得多担点责任。这家伙,还真出事了。眼下吴大叔人不在营中,也没法报告请示,两个营卷入械斗,倘若处置不当搞不好会引发兵变。面对十万火急情势,这正是考验一个人的智慧和应变能力的时候。

袁世凯一边命勤务兵快请张总帮办,一边独自跑到吴帅公署,翻窗进入房内,取出令牌,又飞速跑到营帐。这时张总帮办早已来到,营帐外面的场地上还集合了几十号护卫队。

袁世凯高挚手中令牌,大声喝道;现有吴帅令牌在此,大家跟我一起快去现场!

袁世凯率众赶到现场时,仍见有百十号人手执刀枪密密匝匝正往一处围拢,场地到处溅满血污,看架式再不及时制止,一场大的械斗马上就要发生!袁世凯一手拎着手枪,一手举起令牌高声喊道:现有吴帅令牌在此,所有弟兄全都后退靠墙站,如有违令,就地处决!随着袁世凯的话音刚落,三十多名护卫队迅速一字列队,端枪准备。

众人一见这阵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个个规规距距地靠墙站好了。袁世凯迅速查明肇事首恶者,为营官梁大海等四人,袁世凯不由分说,命护卫队速将四人绑了,遂处以斩首极刑。这梁大海平时也是骄横贯了的,经常聚睹打架,无从敢惹。霜打露头檩子,袁世凯正好借此整饬军纪,用刀活劈了他。“庆字营”中的官兵全被震慑住了。此后军营中平日常见的嚣张跋扈之气荡然无存。

等到春节假满吴长庆回到营中,袁世凯马上向吴大叔汇报了事情处理经过,并主动请罪,请吴大叔治他“专擅杀人”之罪。刚开始听了,吴大叔还有些不太高兴,心想,小子哎,够生猛啊!幸好张謇及时上前说话:要不是袁帮办处理果断,一举震慑,众兵恐有畏罪哗变之忧!说不定这会儿满大街早已血流成河了。

听张謇这么一说,吴大叔满脸乌云尽散,嗯,是这样啊,差点儿误责小侄呢。吴大叔对袁世凯不但不加罪责,反而夸他有应变之才。除了当面对袁世凯嘉奖,三天后又提升袁世凯任“庆字营”营务处总帮办。事后袁世凯还不忘在给老婆小于的信中可耻地“卖萌”了下:余之得为吴军门所信任,暗中全赖季直吹嘘之力。余与姓张人何有缘乃尔?在津得一张佩纶,惜为同事谗言所离间,一则今之张季直也。

一场聚赌斗殴事件,被袁世凯这么狠手一抄,又加之张謇在一旁小边鼓一敲,袁世凯非但不被治罪,反倒成了平乱功臣,这事儿实在没地方说理了!谁叫人家袁帮办(不,现在得叫总帮办了)恁会把握机会呢!活该梁大海那几个人倒霉。

其实这次袁总帮办,也就那样“小刀一试”而已。更大的机会还在后头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