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冶封尘对视着宁寒璇的双眸,好一会,才从内心的刺痛中回过神来,他眼中的神色涌上了一丝执着,清秀的面庞变得有些僵硬,似乎是在诉说着自己心中的执念。
他说到:“你是我的未婚妻。”
山顶的风将少女身上的紫裙,吹拂得飘飞了起来,一头紫色的长发左右摇摆着,就像是一片蠕动的夜幕,她沉吟了很久,然后,俏脸之上浮现起了一抹笑意。
笑得很美,就连不远处那颗红豆杉上的果实,都被映衬得更加鲜艳了,但笑得也很邪魅,本就暗沉的天色,配合着这笑意,显得更加如同黑夜。
她略微泛紫的双唇轻启,说到:“大陆上还有比你更优秀的天才吗?”
血冶封尘低下头,很认真的思量了一会,才抬起头说到:“你。”
“除我之外。”
“圣族的寂灭焚天者?”
“他和你不分伯仲,谈不上更优秀。”
“中南山七杀剑?”
“他们若是联手,有可能胜你,但论个人实力,相差甚远。”
“梅都九书生?”
“在修书界的造诣,你确实不如他们其中一人,但在修炼界,他们九人不及你。”
“盐河叶箫行?”
似乎是因为今天说太多话了,宁寒璇这次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做详解。
“狄秋生?颜一常?”
宁寒璇再次摇头。
“白眉孤煞?”
……
这场对话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血冶封尘再也说不出名字,才算告一段落。
宁寒璇说到:“那么,我算是你的未婚妻。”
她说这话时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内心的悲与喜,就像是在平凡叙述一件极普通,和吃饭喝水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血冶封尘听到这话时,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激动,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可,至少二人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又被拉近了一步。
于是,他出声到:“定婚选在什么时候?”
“随你。”少女转过身去,毫不在意的丢出一句话。
“五个月后的开陵祭祖,如何?”
“早了点,人太少,不足以昭告天下,就定为两年后的四院大比。”
没有人发现,在刚才那段对话中,血冶封尘忘了提一个人,一个不被大陆多数人所熟知,却被很多人看重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提,或许是因为那少年和自己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又或许是因为害怕宁寒璇忆起昔日的事,让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再度形同陌路。
总之,他没有说。
即便不说就代表着示弱,即便不说就代表着认输,但他还是只字未提。
所以,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定婚的期限比想象中的还要遥远,但也算是达到了。
他有些喜悦,先前心中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比如,红豆杉下,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少年,他就非常不爽,非常不乐意。
“啊~”一声略带慵懒的呵欠,惊动了对话中的二人,少年的目光带着些朦胧,朝四周散落而去,看那模样,应该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血冶封尘的眼中涌上了一丝凝重,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但将夜陵戒备森严,能够在不惊动所有人,包括自己和宁寒璇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此人,定然不一般!
宁寒璇当然知道这少年是谁,而且她还不止一次见过对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还要推算到她八岁时,在皇宫前的空地上玩耍的时候。
而最后一次见面,则是在两年前凌邪殿的那场闹剧上,当时邪皇震怒,邪族的一位重臣,因他惨死,少年飘然而去,皇宫上下高手如云,却无人能阻其左右。
后来,宁寒璇用了半年的时间,去追查他,直到始终了无音讯,才选择了放弃。
谁能想到,此时应该躲藏于深山中的对方,竟然敢冒着风险,出现在这里。
细密的雨丝开始洒落,山顶之上瞬间就被湿气和雨幕充斥,四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
雨下得越来越大,野草被洗去了尘气,变得越发的青翠,那棵红豆杉矗立在雨帘中,红绿交间,看起来分外的醒目。
地面渐渐变得泥泞,宁寒璇的鞋上,多了些污渍,紫色的发丝,沾满了水珠,显得湿漉漉的。
好一会,白衣少年旁的那个小姑娘,终于是打破了这雨中的沉默。
她稚嫩且天真的声音,在这水帘中显得格外清澈:“师……师傅,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啊?”
少年温和一笑,看着她已到自己肩膀的身高,亲切的摸了摸她的头。
“何人?胆敢擅闯将夜陵!”铿锵一声,血冶封尘抽出了手中的长剑,凌冽的剑气,疯狂的朝周遭扩散开去,溅射起大片水珠。
“别说来这里了,若是我想,在这上面修建个猪圈,天天喂猪,你又能怎样?”少年不置可否的一笑,话中满是不在乎,似乎这个邪族明面上的第一天才,对他没有丝毫威慑力。
将夜陵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全大陆最著名的剑宗,所有持剑者都向往的圣地,它在内外陵弟子心中,都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
如今师门受到了这种侮辱,血冶封尘又如何还能忍得住?他怒哼一声,就要出手。
然而在这个时候,宁寒璇冲他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就连邪皇都自叹拦不住的人,即使他再天才,又有何用?
“天机,说吧,来意为何?”
少女并没有因为眼前人的突然出现而惊讶,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无喜无悲,不带任何情绪,整片雨幕,都变得更加细密了。
“不为何,听不惯一些话而已。”天机子轻描淡写的说到,手中羽扇轻挥,雨珠便四散开去,再也落不到他身上分毫。
“哦?你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吧?”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他人而来。”
“说来听听。”宁寒璇饶有兴致的说到。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东西能挑起她的情绪,但天机子的话,却真的引起了她的兴趣。
小姑娘墨言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几番,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血冶封尘握剑的手在颤抖,指尖的骨节苍白异常,就像他被雨水淋湿的脸一样,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天机子一抬手,从身旁的树枝上摘下一颗红豆杉果,递给身旁的小姑娘,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到:“你不必知道他是谁,总之,宁姑娘,在下奉劝一句,这门婚事,还请慎重考虑。”
他没有说出羽焱的名字,因为即便说出,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以宁寒璇现在的状态,恐怕早已忘记了曾经。
“我本以为这应该是一段佳话,没想到会有人反对。”
“天底下总会有不同的声音,再说,你不是记不得从前了吗?”
“怎么?难道我以前喜欢过别人?”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有时候,她总觉得心中明明会悸动,但却找不出任何缘由。
而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虽然声音依旧平淡,但水晶般的眼瞳深处,有着异样的光线在跳跃。
血冶封尘的手抖动得更厉害了,一声声低沉的剑鸣,不断自他手中的长剑上响起,雨珠将他的全身湿透,英俊的面庞沾满了水滴,山顶的气氛,突然变得极为压抑了起来。
雨又大了几分,雨水在山顶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流,不断朝山下流去,万物尽皆被湿透,只有天机子和墨言的脚下,还存在着一块干燥的地面,就如同夜幕中的一团光芒,十分耀眼。
“有。”天机子只说了一个字,便让得四周再次沉默了起来。
宁寒璇皱着眉,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几缕发丝被水珠渗透,贴在了她的额前,脸上的浓妆被洗去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清新脱俗了。
皱眉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很罕见的一种表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情绪,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波动过了。
她身后的血冶封尘显得有些茫然,平日里那双看透苍生的眼瞳中,这一刻尽是挫败,他突然觉得,一但那个人出现,自己所拥有和向往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害怕过一个人,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害怕过失去一个人。
就在他眼中的挫败快要转变成愤怒,即将对天机子出手时,宁寒璇下一句话,让他平静了许多。
“即便如你所说,他为何不来找我?这婚礼,就这样定下了。”
或许是少女隐藏得太好,场中的另外三人,竟然无一人能够发现她声音中所蕴含的醋意。
血冶封尘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他轻轻的将长剑收回鞘中,眼底散发出的光彩,在雨中显得很是灿烂。
“他被要事缠身,走不开。在下话尽于此,若是两年后有人要拆将夜陵,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天机子说到,声音淡然,但其中却潜藏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要拆将夜陵?这在外人听来,是何等狂妄?何等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