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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存私钱佛腚遭殃 出公差俊脸见忌 5

围观人群中一男子喊道:“快跳啊!学我佛舍身喂虎。”

另一男的附和道:“对啊,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三娘紧盯着南宫莲界,生怕他跳下去,一时情急,对人群一声怒吼:“闭嘴!”围观群众立马鸦雀无声。她回过头来指责南宫莲界道:“你实在太不懂事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明白吗?就算你做错了事,但只要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何至于寻此短见!”

“哈——”南宫莲界张目结舌,脸上表情放空道,“你秀逗了吧!谁要自杀?!”

三娘松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就赶紧下来吧。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躲到墙上去!你放心,我们都是斯文人,就算抓到小偷,也绝不会动用私刑的。大家说是吗?”

众和尚只是直勾勾盯着三娘,随口应道:“嗯!”

南宫莲界又往上蹿了两下,同时把一条腿勾在墙头,身体挂在围墙上,泰然道:“开玩笑!遑论我一根手指就能捻死你们,只是我的原则是‘好男不跟女斗’!”正说得高兴,眼角余光一瞥,猛然发现藤萝之间一条黑身红斑的花蛇冉冉昂起首,吐着信子,眈眈相向。南宫莲界先是一惊,继而定息敛神,拿眼一瞪,花蛇随即慑伏于藤上,不敢少动。他心生一计,捏住蛇尾,将它整条拽出,约有三尺来长,径直向三娘脚下掷去。三娘本能地挥杆击打,一举而正中蛇头。花蛇落在地上,摆扑几下,便呜呼哀哉了!

众和尚合掌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亏我还担心他掉下去!”三娘有些着恼了,上前拿球杆勾住南宫莲界腰带努力往下拖拽。这几根藤条哪禁得住她的蛮力,“劈叭”几声,次第摧折,南宫莲界四仰八叉跌了下来。三娘正准备压制住他,对他进行搜检。却见南宫莲界两手按着脚踝,额头上冷汗津津,牙关紧咬,面如土灰。

“怎么了?”三娘慌张道,“是不是脚扭了?对不起啊!”她转身向众和尚求助,喊道:“有没有人懂得治跌打的。”

众和尚茫然相视,俱各摇头。三娘泄气道:“偌大个寺庙,你们还天天习武,居然不懂得治跌打!”

其中一个和尚挺身而出,雄赳赳道:“施主有所不知,鄙寺专业禅修三百年,一向动心不动身。我们跟少林可是有着天壤之别!那群头脑简单的笨蛋!”说罢,骄色盈面,傲然引退。

三娘被驳得无话可说,复又俯下身,对南宫莲界道:“要不你再忍忍,等报完案……人呢?”

扭头一看,发现南宫莲界“刺溜”一声,踅入观音堂的拱门不见了。

三娘攥紧拳头,怒火腾烧,咬牙恨道:“那个骗子!”

南宫莲界入了观音堂,直往山门方向狂奔。没跑几步,就听到前方传来女人的声音。他慌忙蹑手蹑脚伏身摸到墙角,探头向外张望——原来是春碧秋红两个婢女正领着几个和尚在前面院子里搜索。“看来前院是走不得了,只能从后院看看。”他寻思道。于是,又调头往后院跑。岂料祸不单行,后院也传来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前后堵截,一时进退无措,只得硬着头皮抢步到月门旁边,贴墙趴着。

三娘跨过月门,四下巡视一过,未见任何异常,便径往前院走去。

待人群鱼贯而过后,南宫莲界才从院墙上冉冉缒下。原来他攀着藤条,翻身倒悬在了墙头上。

他掸了掸衣领,一甩头,回身就往后院撤。拐了几弯,在狮岩堂前又碰到一群行色匆匆的和尚。南宫莲界心头一跳,怨叹“冤家路窄!”。而对面的和尚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并无其他动作。南宫莲界见状,正正衣衿,昂首阔步向前走。见旁边有一间颇为精致的禅舍,便若无其事地推开木门,信口胡诌道:“大师,在下如约前来拜访。”

“方丈身体抱恙,请施主改日再来吧。”屋里有人应道。

“嚯!”冷不丁地倒吓了南宫莲界一跳。声音是从卧室里传来的,他走进去一看,发现床上躺着的正是空色,两个小沙弥在一旁服侍着。房间里没几件家具,却布置得相当精洁。一架书橱、一张小桌,黑澄澄的,一看便知是用紫檀木制作的。各处还随意摆了几件瓷器,式样古雅,绝非凡品。连地板都是用上等的黄花梨木铺就。

“他怎么了?”南宫莲界问小沙弥。

“方丈他被送回来时就这样昏迷不醒,不知是哪个歹人下的毒手。”右边的小沙弥道。

南宫莲界不知空色中间经历的情事,有些心虚,拿右手顶了顶鼻子,问:“还有呼吸吧!”

“呼吸倒是挺匀畅的!”左边小沙弥说。

这边正说着,床上的空色一蹬腿,“嘻嘻”笑了两声。

“仅仅只是睡着了吗?”南宫莲界一翻白眼,“赶紧把他唤醒,我还要让他做证呢。”

“这可行不通。”右手边的小沙弥摆手道,“方丈睡觉是任何人都叫不醒的。”

“是吗?”南宫莲界扯起被子,直接蒙在空色鼻子上。谁曾想,空色大口一张,一个饱嗝,一团浊气扑面而来。南宫莲界一个不提防,被臭气一激,胃里一阵翻腾,跌跌撞撞扑到窗口,“哇”地哕了几大口。吐得差不多了,他转身过来,拿被子将空色口鼻一齐掩住。却见他耳朵呼哧呼哧地出气,于是把耳朵也堵上。这样一来,憋了良久,空色忽地双目圆睁,南宫莲界以为他醒了。小沙摇头叹道:“还早呢,他这是在用眼呼吸。”南宫莲界不信,侧耳一听,果然有“咻咻”的气流声。“太恶心了!”他浑身一颤,拿被子将空色脑袋包裹了个严严实实。料定他是必醒了,空色却拿手挠了挠屁股,登时一个大屁崩了出来。右手边的小沙弥正当“风口”,直接被臭气撂翻在地。南宫莲界急忙掩住口鼻,嗡声道:“这还算是人类吗?”另一个小沙弥道:“施主有所不知,方丈他九窍都能呼吸。要想弄醒他,只能靠我寺独门熬制的‘苦艾汤’。”

南宫莲界阴着脸,道:“这时候去哪找苦艾汤?用‘砒、霜’可以吗?”

小沙弥揩一把耳边的冷汗,道:“为防方丈一睡不醒。我们都有事先熬好汤汁,以备不测。”

南宫莲界催促道:“那麻溜的啊!”

小沙弥走到小桌前,将罐子里的苦艾汁倾了半碗。此时,门外响起纷纭的脚步声。南宫莲界猫着身子到门边窥视——正是三娘等人在院里。他不由心中急燥,回身一个箭步来到床前,夺过小沙弥手上的药碗,一边不住回头戒备着门外的情况,随手撮住一张嘴,就直接往里灌药。

“咕咚”几口灌完了药,低头一看,原先捧药的小沙弥饧着双眼,呐呐道:“错了……”

“为什么是你!!!”南宫莲界把药碗一丢,直接从桌上绰起药罐就要往空色嘴里灌。突然房门洞开,一片白光透射进来。南宫莲界拿手一挡,从指缝间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岸然立于门口,身后影影绰绰一堆光头。

三娘见南宫莲界跨坐在空色身上,一手钳着他的嘴,一手执药罐。再看伏倒在床边的两个小沙弥,勃然变色,怒斥道:“你太过分了!谋财居然还要害命!”

“谁要害他命?你瞧!”南宫莲界抬手一巴掌,空色“嘻”笑了一声,转侧身子又继续酣睡着。

三娘目瞪口呆,愣一愣,又道:“那这两个小师傅呢?”

南宫莲界做个揖让的动作道:“你可以过来验证下,他们还没有呼吸?”

三娘半信半疑,上前伸手一探,脸色稍缓,道:“那能不能解释你为什么拿药灌床上这位大师?”

南宫莲界道:“我就是为了叫醒他,好证明我的清白啊!”

三娘道:“那——谁知道。总之,先将你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再说。”

南宫莲界道:“你真是纠缠不休呐!都跟你说没有了!”

“看来,只好让众位师傅搜身罗。”三娘退后一步,几个和尚涎皮赖脸、摩拳擦掌的围上来,阴阴地笑着。

南宫莲界右手一捏拳,斜睨着他们,冷冷道:“小心扯着蛋哦!”

众和尚一听,一下蔫了,像潮水一样退去。

三娘分拨开众人,道:“什么‘扯着蛋’!就会欺负善良的出家人。交出来!”说着,向南宫莲界步步紧逼。

南宫莲界见有理也说不清了,不得已,一旋身,飞起一脚,破窗而去。三娘紧随其后也追了出去。众和尚原本正围在空色床前,注目以寄悲伤。见三娘跑出去了,便瞅瞅师父,再瞅瞅三娘的背影,五内焦灼,不知所措。其中一个和尚一咬牙,一跺脚,哀鸣一声“师父”,便洒泪掩面疾驰而去。其余和尚依式追随其后。最后一位古稀和尚,心良不忍,于是颤悠悠上前又看了空色一眼,又颤悠悠走了出去,干瘪的嘴唇还咕咕道:“等等老衲。”

南宫莲界被三娘追得满院又跑了一遭,最终筋疲力尽之际,爬上了一处断垣,外面就是悬崖。他伸手阻止欲上前的三娘,道:“好了,你要再追。我就跳下去了!”三娘粉黛淫淫,扶墙喘息,不依不饶道:“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南宫莲界闻言,简直欲哭无泪,道:“你等等。”回过身,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又拿块手巾包了,递给三娘道:“喏,就是这个,拿去吧!”三娘接过来,解开一看,只是一绽银子,道:“虽然不多,但也是寺庙的财产。你怎么能打劫出家人呢?这个我会交给管事的。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南宫莲界无语问苍天,告饶道:“我错了!大姐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给我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三娘面露得意之色,道:“早这样不就结了——让你不守法!”然后,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跳踉着走了。

南宫莲界目送她离开,道:“可算是把这瘟神送走了!”

这时,大和尚赶了上来,问前面的和尚:“找到没?”前面的和尚道:“找到了,在前面呢。”大和尚闻言就要往他所指的方向挤,无奈人稠地狭,根本挨挤不开,他又仗着蛮力一味往前拱。人群开始涌动,前面的几个就站不住了,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向前扑去,最前面一人为了稳住自身,推了南宫莲界一把。南宫莲界正背对着他们,吹着山风纳凉,不提防被人一把推下悬崖。

“个天杀的秃驴!”骂声随着南宫莲界一起消失在悬崖下……

管事和尚一看三娘捧上来的银子,一怔,道:“老衲也不太清楚这是谁丢的。不过,老衲可以贴张启示,看看有没有人来认领,哈哈。”

转眼,日色已醺。回程的马车对着夕阳映出的漫天霞彩,沿着山路款段而下。三娘一边擦汗,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母亲细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曹夫人正色对三娘道:“你要切记,就算他真是辖戛斯人你也不可将民族的仇恨发泄个人的身上【6】,既然只身流落到了中原,他只是个可怜的平民罢了!”三娘道:“女儿当然知道!我只是让他把偷的东西交出来,并没打算报复他啊!”曹夫人摩着女儿的脸庞笑道:“今天可撒野痛快了?”三娘点点头,笑盈盈道:“痛快了!下次还带我出来吧!”曹夫人斩截道:“不行!”三娘情绪陡落,软倒在母亲的怀里……

而悬崖下,南宫莲界展成一个“大”字,挂在枯杈上,不省人事。韦李释途从黑暗中走出来,从怀里探出一个小瓶,揭开瓶盖,在南宫莲界鼻子前一晃,看着他“嗤”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

“少主,造型不错!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碧娇要发飙了!”

“我休息一下不行吗?”

……

东方大洋上某座岛屿。侍从双手奉上一封信笺。兰衣少年——东台接过,轻轻振开,扫视一遍,然后从信封内倾出三粒黑铁,放到眸子前觑了觑,道:“这是昆仑玄铁的残渣,上面还残留些微的法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封印的符咒。西野那家伙到底从东京释放了什么东西出来?”

侍从进言道:“主公,要不要将此事上报给今上或长老院?”

东台一摆手道:“没这个必要。再说,东京名义上还是今上的领地,孤与财神共掌东京一向是秘密操作,此番上报岂不是不打自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侍从又道:“那平西王那边该怎么应对?”

东台忖度良久,道:“想必他也知道南宫莲界就在城里,如果孤毫无动作反倒惹他猜忌。不如发份公函于他,就说他的手下擅闯东京、破坏结界、杀伤我守卫,让他赔偿一切损失,去了他的疑心……嗯,赔偿金先开高点,留给他砍价的余地——就这么办吧。”

侍从又道:“臣下担心,平西王会不会将主公与财神共掌东京的事报告给长老会,给主公安个通敌之罪!”

东台停止踱步,凝想片刻道:“他应该不会这么坏吧!实际上我跟财神的合作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被他捅出去,也着实难堪……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侍从汗颜道:“这个嘛……”

之所以妖界与天界如此势同水火,缘起还要回溯到四千年前:天界诸神由于对人类的态度的不同逐渐分化为无为派与驯牧派两个集团。无为派主张听任凡人的自由发展,而驯牧派不能容忍人神之间混沌的关系,他们认为神与人之间的界限应该严格界定,凡人要无条件服从天神的权威,如同牛马之于牧人一般,在神的支配下生活。两派积怨成隙,日益敌对,终于爆发了一场祸连三界的大战。当时的天狐一族——也就是东台、南宫等的先祖——选择了站在无为派神的阵营,甚至直接参与到两派神的战争中。当无为派神衰亡,驯牧派神完全掌握天庭后,天狐一族仍然采取不合作的态度,矛盾越积越深,终于走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

由于驯牧派神骄横跋扈的态度,妖界中的绝大部分都聚集到了天狐一族的旗下,致使天狐一族势力大增,成为能与天界分庭抗礼的一股强大力量。不可一世的驯牧派神挟“灭亡无为派神”的余威兴师围剿妖界,神妖之间的大战爆发了。然而一方面由于刚过去的神族内战使得神族力量之源——人间,因政局动荡、战争连绵导致人类对神的信仰动摇,天界的力量稍有衰退。另一面,当时掌管妖界的正是后世所称颂的最强的初代天狐——公孙垚、东台森、南宫焱、西野鑫、北堂淼,由于他们无可匹敌的法力使妖界勉强扛住了天界的第一波进攻。尔后持“禁杀伐”态度的三尊——天尊玉皇大帝、世尊释伽牟尼、道尊太上老君入主天界。由于三位尊神的反复劝戒,天界对于妖界的态度也逐渐软化。

而妖界后来困于自身的问题,也搁置了对天庭的复仇计划,专注于内部统治力量的强化。这时,从初代天狐开始,这场延绵了近四千年的妖神之战,到了第四代天狐,终于告一段落了。直至第五代才开始有了小范围、隐秘的接触。

……

见手下默然无语,东台淡然一笑道:“只是开个玩笑调剂一下而已,不要那么紧张。孤从不做无把握的事!你立即宣孤之命:着丞相起草公函,然后,即刻前往东京重建结界。孤这得好好回封信给南宫君,以示安抚!”

侍从道:“恕属下造次。主公不亲自去布设结界吗?”

东台微微一笑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结界被破坏的事可一就可再,再费心力已无意义!孤有预感,这次的事件之后,东京绝不是一张结界就可确保无虞的!”

说罢,他坐在案前,提笔掭墨,略一思索,运笔如飞,顷刻而就。

东京。南宫莲界打开信纸,一看:

……失银之事,已敬获悉,心切为不平。君屡立奇勋,曾无半点嘉赏,反遭破财之灾。聩哉!昊天!昏哉!后土……

“那个混帐!”南宫莲界把信纸一合,撩到桌上,漠然道,“把送信的鸽子宰了吧!填补那一两银子的亏空!”

韦李释途一声欢呼:“好嘞!”

……

注释:

【1】据史料记载,唐宋之交的中国人既开始使牙刷、牙膏、香皂等清洁用品,只是形制及材料与现今通用的有些差异。

【2】这里的“道袍”并非指道士作法的服装,而是指一种取自道士常服的服装款式,在宋代为一般百姓所服。

【3】所谓“名刺“即现在的 “名片”,古人会在上面注明姓、字与籍贯等信息;在现在的日语当中依然保存了“名刺“这个单词。

【4】按当时习俗,对女子一般称呼当为“娘子”,不过由于当代影视剧的潜移默化,总觉得这一称呼过于亲昵狎亵,故弃而不用。好在本书并非正史小说,当不至严苛如此。

【5】指的是古代女子的成人礼,一般在十五岁。

【6】辖戛斯人首领曾自称为汉代将军李陵的后人,遂以同宗之故,与唐朝皇帝约为甥舅。

【7】西元840年,回鹘汗国为辖戛斯人所灭,后回鹘部众四散分裂成数支继续长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