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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沉默的 羔羊 下

下方,整个第七群居地都如同死一般的安静。罗亚和丽娜一行就隐匿在了边上的山丘角落,呼吸和心跳都被刻意压低到了极限。

“罗亚...”

“嘘。”

丽娜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罗亚捂住了嘴巴,他的手异常的冰冷和如火的红色发丝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远处第七群居地的状况才是真正令人胆战心惊。

“你们看...”眼尖的弓箭手芙兰轻声低吟,伸手指向了一处被夜幕笼罩的方位,那儿突然出了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身影,手中似乎拽着根坚固的铁链,一个接着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遭铁链串在一起,被那名骑士从马背上拖曳着行走。

“是冒险者!”

芙兰愤怒且惊恐的叫声被一边的特纳以手掌覆盖压在了声道里翻滚,然后走在最前方的骑士突然勒停马脖,有意无意的朝向这边望了过来。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毕竟这是一个能够单枪匹马就将第七群居地完全摧毁的可怕人物。一秒钟,不,也许是半个小时之久的漫长过后,抓握铁链的骑士终于继续前行,在荒原上留下了一片凌乱复杂的脚印。

此时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任凭谁的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惊惧和惶恐,罗亚侧首落在了丽娜身上,碧色的眸子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恬静如泉,因为他认出了那双眼睛,那双竭尽保持着淡漠却无法掩盖深处强烈杀意的眼睛。

“抱歉丽娜,我们的协议要作废了。”

“因为那个骑士么,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袭击群居地,但跟我们前往古战场有关系吗?”

“他...”罗亚冷冷扯了扯嘴角,道:“那天你目睹两个交易人其中之一就是他,杀了另一个人的也是他。无论这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奉劝一句,古战场这趟浑水你们最好别参与了。”

“这...”丽娜咬紧了牙关,和其他三名成员互相对视了一眼,半天没有说话,显然并没有放弃这个诱人的机会。

罗亚不再多说什么,轻声一跃跳下了山丘。

三天后的黄昏,落日的余晖照亮了威亚平原的深处,终年笼罩浓雾悄然散尽,露出了一个低凹深陷的谷盆,后方不远处便是那笔直插入了云霄永远看到尽头的巍巍天断山。

时隔百年,这掩藏在吃人魔雾中的落日山谷终于是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它不似威亚平原般寸草不生反而到处长满了各种罕见的植被,比如和人一般高的扇形树叶,如蔓藤般披散开来的巨大植株,还有比帕特里城中那棵黑橡木还要高上许多许多的古老树木。

夜幕,如是降临。

夜色中,一队人马朝着山谷某处快速赶来。

首当其冲的乃教廷护殿骑士哈加特,此时的他显然是经历了长久的战斗和厮杀,一身银白色的甲胄被还未凝结的鲜血染得通红,就连英俊的面庞上也沾染上了血渍。

不过,除了哈加特之外,白衣主教所乘坐的马车和其他的教廷骑士皆是一尘不染,由此可见仅仅是他一人出手而已。

马蹄声渐歇,哈加特勒马抬手,一众教廷骑士亦是整齐划一停驻在了他的身后。只见哈加特利索的翻身下马,单膝跪立在了马车前,恭敬又不失自信的道:“再有一天的路程便将到达古战场所在的落日山谷,愚认为应当在此等候索斯科。”

马车内响起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便等索斯科驱使愚昧的羔羊前来,让它们为光明奉献自己低贱的性命。”

哈加特没有说话,眼睛里全然是对信仰的狂热。

谁能想到,区区一座帕特里城竟会同时存在两名护殿骑士!想要成为护殿骑士,第一个前提条件便是必须迈过“那一道门槛”,而第二个条件就是一城之中,武力之最!

像帕特里这般的边塞城市,公国绝不可能允许两个护殿骑士的存在,因为两个护殿骑士就代表了可以随时屠城的能力!

武道一途,困难重重,莫说是迈过‘那一道门槛’,芸芸众生之中有多少人连遥遥相望的资格都没有。

“秽练”,“通灵”,只有通过这两个阶段的人才有可能触及魔法和斗气的领域,然而百人之中往往只有数人被上天赋予了斗气的才能,学习魔法者更是寥寥无几。

逢三为槛,十二为劫。

在断了绝大部分人成为强者可能的‘秽练’和‘通灵’之后,便是那让人绝望的十八重天梯,每上一个台阶都要耗费无数的精力和资源,到了第三,第六,第九的时候更是呈几何倍数的提升。至于那十二,那十二...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一名为‘破虚’的天堑之下。

月至半空,闭目凝神的哈加特突然睁开了眼睛,其余的教廷骑士或不解或张望,然而只有在他眼中看到夜色中快速驶来的一道人影以及对方身后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另一名护殿骑士,索斯科。

和哈加特不同的是索斯科并没有那么年轻,今年的他刚好四十岁,平凡无奇的脸庞上已经有了数道岁月的细纹,他已经很久没有突破了,因此将所有属于护殿骑士的荣耀和地位拱手让给了哈加特。

傲慢的哈加特,自信的哈加特,优秀的哈加特,可就是这样的哈加特却唯独对索斯科异常的尊敬,只因他所有的技艺皆由这名毫不起眼的中年人传授。

一个人,若是没有才能,那便只能用其他方面来做出均衡。

索斯科的话很少,做的事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多,就比如深藏在神殿数年不曾被人察觉的这份隐忍,比如听到白衣主教令人难以置信的吩咐后的果断,以及那份坚定的信仰。

“久等了,主教大人。”

索斯科在众多教廷骑士没有料到的情况下突兀出现,他的目光划过众人,仅在哈加特的面庞上停留了数秒,最后落在了马车上。

“辛苦了,光明会祝福你的,索斯科阁下。”饶是白衣主教也不得不对这位忠心耿耿的护殿骑士称呼一声阁下且第一次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上了年纪的白衣主教缓缓现出身来,他苍老的眉目微微眯紧,目光从索斯科右手中的锁链向后望去,意有所指的说道:“未来三年内,哈加特不如你。”

索斯科不语,似乎是默认了这样的说法,但在他转身下马的那一刻嘴角却是微微动了动,轻声自语道:只有...三年么...”

粗如手腕的铁链微微颤动,索斯科背对着众人突然猛地用力拉扯,谁也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只能听到夜色下传来了一阵阵悲鸣和凌乱的脚步。

“这...这是!”

一名普通的教廷骑士在看清楚铁链那头的景象后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这些逐渐清晰的阴影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早早离开第九群居地的众多冒险者们!

这些冒险者此时早已没了平日的神采,身上都带着可怕的伤口,而这些伤口的形成方式几乎如出一辙,便是那索斯科左手握着的骑士长枪!

不仅如此,在打败了所有冒险者后索斯科更是用铁链一个接一个的贯穿了他们的肩口,就像是狩猎完毕的猎人般将战利品串在了一起。

难怪,白衣主教会说出那样的话,哈加特和索斯科虽同为十三级的武士,然而在技巧力量乃至心境上还有很大的不同。

不过,哈加特大人真的只需要三年便能赶超索斯科大人了吗?一些教廷骑士开始不确定了。

吃惊不止是教廷骑士,还有那些受尽了折磨的冒险者们。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残忍无道的索斯科竟然会是光明的信徒,神殿为什么会突然向他们发起攻击?

“白衣主教!护殿骑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怎么能对光明的信徒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快放了我们!”

“快放了我们!”

听着冒险者们愤怒的叫吼,白衣主教竟是笑了笑,满脸的皱纹拧在了一起,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半点神圣慈悲:“正是因为光明需要你们,所以才会将你们挑选为羔羊,难道你们都不愿意为光明牺牲吗?”

话音落下,白衣主教的指尖突然凝聚出了一点银色的火焰,随着笑容的逐渐消失,这一点银白色的火苗也落在了一名冒险者的脸上。

“啊啊啊!”

这名可怜的冒险者在被火焰沾染的瞬间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发出了凄惨无比的叫声,随后他的脸上开始升腾起浓重的烟雾,不消片刻便是蔓延到了全身,无论骨骼还是血液全都变成了白色的烟雾飘散开去,仅仅留下了穿着的衣物。

“银白色的净化火焰...这是神圣之炎。”索斯科瞥了眼面慈心冷的白衣主教,暗道:“来自火焰御司。”

三圣九御司,由光耀圣所演变而来的圣光教廷同样传承了火焰,荣耀和审判这三种原本属于神性。除了最基本的光明神力之外,每一个御司都有各自独特的修炼方式,而这银白色的‘神圣之炎’则是火焰御司其中最为深奥的不传秘技。

索斯科心中凛然,面上却毫不改色,神圣之炎本就是火焰御司最为优越的攻击手段,和白衣主教现在所说的信仰坚不坚定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这道理索斯科明白,哈加特明白,其余的教廷骑士也明白,唯独一众冒险者们不甚了解,自然就成了白衣主教杀鸡儆猴的真正目的。

“带着他们前往落日山谷,谁若胆敢反抗,那便和此人一样在光明火焰中哀嚎忏悔。”白衣主教对哈加特吩咐道,重新回到了马车内。

护殿骑士哈加特听令接过了索斯科左手中的铁链,目睹了刚才一幕的他对光明越发虔诚膜拜,同时也对成为火焰御司的骑士产生了浓厚的期望。

索斯科似乎看出了这名年轻后辈双眼中的希望,他依旧一言不发的转过了头,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折返而回。

“索斯科大哥不与我们一同前往吗?”哈加特迈出了一步挽留,竟是称呼对方为大哥,看似颇为尊敬。

“不必了哈加特,这是我的职责。。”

哈加特欲言又止,最终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未知的落日山谷深处,将串在铁链上一众冒险者引领前行。

他们出乎意料的变得听话,既不吵也不吵,沉默得仿佛一只只刚出生的小羔羊,等待着牧羊人牵动绳索,哪怕这一路上已经遍地都是同类的尸骨也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