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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深夜拜访苏姑娘

快绿庄,凌波湖水榭,竹屋一片漆黑,窗边却坐着一个清瘦女子,独自怔怔地望着湖面的薄雾发呆。

女子一头乌发披散,一身月白襦衣,气度清清冷冷,眉梢一颗朱砂红痣,落在这样一张脸上,就好像茫茫冰雪中的一朵红梅,格外引人注目。

女子姓苏,单名一个青字。是薛秀成身后绕蝶剑的本相,也是这快绿山庄的主人。

她坐在窗前,独饮一杯桑落酒。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这是那日,那个白发人在五层山脚下一个酒肆之中随口诵出的诗。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不那么讨厌他,在那个时候放弃了将他碎尸万段的想法。苏青轻轻一笑,抬起酒杯朝对面虚指了指,说道:“来,喝酒。”对面空无一人,她却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嘴角含笑的男子坐在她对面举杯饮酒。男子一头的白发,说不出的洒脱风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桑落酒。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会想起他喝酒的模样。那一天,夕阳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将他满头霜白染成了金黄,他望着酒肆窗外的景致,脸上有一抹轻淡而迷人的笑意。有时候,苏青真的很讨厌他的笑,似乎这个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笑出来。他简直太过于从容不迫,好像把一切事情都不当回事。

苏青的背后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一个人喝酒,不觉得无聊么?”

苏青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她大概是真的醉了。

薛秀成坐在她对面,脸上含笑望着伶仃大醉的苏姑娘。苏青皱了皱眉,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她将一只手臂放在桌子上,食指轻揉着太阳穴的位置,有些恍惚。

薛秀成拿起桌上的酒壶,说道:“这时候的桑落酒,可不太好喝。”

苏青半眯着眼睛,淡淡地道:“好不好喝,与你有什么干系?”

薛秀成笑道:“知道苏宗主千里迢迢从乐山赶回来,为我之事一路劳顿,实在过意不去。这不宗主一回来,我便想着来看看宗主,顺便给宗主带了一坛子好酒,聊表谢意。”

苏青笑了笑,斜眼看着他手中的那一坛子五粮玉酿,问道:“不会是从贵处如意居取来的吧?陈姑娘的酒我可不敢喝。”

薛秀成有些哭笑不得,这些天他在如意居恍惚听到一件事情。似乎在前段日子,苏青与陈湘打了一架,具体是什么原因倒也不清楚,只知道两人在潼川窄巷中碰了个照面,然后就动起手来。陈湘是一品上阴境,苏青是上玄境,本来高出陈湘一个阶品,不过那段时间因为她借力给自己杀太监门淮谷,受了些内伤,竟然叫陈湘稍稍占去了上风。

不过这件事情薛秀成听过也就罢了,只当做没听过,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总不能当面质问陈湘。毕竟薛秀成也不是木头铁石,对女子心思也多少知道一些,怕是一过问此事,倒叫陈湘说出些深藏在腹的心思来,倒是不好收拾了。

苏青抬眼看向有些出神的男子,嗤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莫非这酒真的是出自陈姑娘之手?”

薛秀成忙道:“陈湘一向不会酿酒,宗主高看她了。你若是记挂她,改日我叫她来此看你,她那桃花酥做得最妙,带些来看看能否入得了姑娘的口。”

苏青冷哼一声:“你倒是很会护她周全,是怕我的伤好了找她算账么?”

薛秀成呵呵一笑:“哪能啊?宗主岂是那斤斤计较的女子?”

他看着对面女子脸上的讥讽笑意,心里有些发虚,不由自主就面上含笑。他不知道,这一脸悻悻然的笑意直叫苏青恨得牙痒痒。

苏青手握酒杯,恨不得将这一脸无赖模样的薛秀成给踢到湖中。她想了想,压下心中的怒意,说道:“你来此送我一坛酒,若单单只为献个殷勤,这便可以走了。”

薛秀成赖着不走,笑道:“当然不是献殷勤来了,我来看看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无妨。”

薛秀成死皮赖脸凑近几分,伸手想要探一探女子的脉象,却被苏青躲过。薛秀成只得一笑作罢,叹道:“你这倔强脾气……”

苏青挑了挑眉毛,眼中已是杀气暴涨。

薛秀成一哆嗦,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额,你这脾气我很是欣赏,世间如你这般刚烈有主见的女子,已经很少了。”

苏青轻轻地笑了笑,看向薛秀成,她轻声道:“记得初次见面之时,你的脾气可没有这么好。当时我想给你下个蛊,就被一脚踹的吐血。如今你这是怎么了,被那踏雪阁中的女子给刺激着了?”

薛秀成无奈道:“你们女子心思,我当真是想不明白了,态度不好固然不行,态度好了又要被疑心。”

“我们女子?那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对哪些女子态度好了反而被疑心。”

“我面前可不就有个冰山美人?”

苏青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一声“冰山美人”从薛秀成的口中说出,倒叫她很是受用。姿容虽美却不在红袖榜之列的苏青有些郁闷,有时候真的想去见识见识那位玉禾公主是何等貌美。她轻轻将头靠在窗边木栏之上,看向薛秀成,懒懒地道:“说吧,这么晚过来究竟有什么事?知道你忙,没事也不会想着来我这快绿庄自找没趣。”

薛秀成笑道:“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你……”

“你已经看过了,我死不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薛秀成忙道:“还真有一件小事要请你帮忙。”

苏青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川中九派大概也能凑足一万人吧?”

苏青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不会想叫川九派的人为你打仗吧?”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请川九派帮个小忙,为我在各处造势。”

“造势?你要取江陵,川九派如何为你造势?”

“非也,江陵要抢,川蜀也要守。请川九派在各地为我薛秀成造势,稳固民心。”

“如此说来,川蜀倒像已经是你囊中之物了?”

“不怕告诉你,八九不离十了。”

苏青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不难。我刚从乐山回来,那掌门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一切自会听我安排,华蓥派见风使舵也无须费神。至于余下七派,不消我说,都是你心腹亲信。”

薛秀成看向脸色平静的女子,轻声道:“过两天我就要领兵去江陵了,你多保重。”

苏青一怔,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快就要去了?”

“是啊,有个叫黄老的孩子在皇宫,我始终不太放心,恐时间长了多生变数。”

“那你小心。”苏青惊讶过后,又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薛秀成看着她眉梢的那一颗朱砂红痣,笑道:“我自会小心。”

苏青冷冷地道:“劝你惜命,你可不要在这跟我嬉皮笑脸。以后再遇上一个像门淮谷那样的高手,最好避道而行,别指望我还会像上次那样千里借修为救你。”

薛秀成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便是遇见高手,也万万不会像上次那般大意。你受伤数月,着实叫我悬心。”

这一番话中倒是不含一丝玩笑,真心诚意。苏青听得出来,却也没多说什么。她缓缓起身:“我困了,你这便请吧。”

薛秀成看着女子走进软烟帐笼罩的木床,他的脸上有一抹温柔的笑意。

便是冰山美人,也有被融化的一天。

薛秀成轻轻走出了竹屋,泛舟离开。

江陵皇城之中,一个穿着黄色绸衣的总角小童蹲在一棵老槐树下,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风叟,你说你干嘛非要与我作对?那西赵的玉禾公主是个普通凡人,你非要帮她理清体内龙气做什么?”

昆仑山老槐树下,听风老叟两条白眉随风飘荡,他一手按住老槐树,一边沉声说道:“师叔,玉禾公主这妮子是百年一遇的剑胎,由她承受龙运有何不妥?你一大把年纪还玩什么返老还童,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皇宫老槐下的总角小儿跺脚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跟左公羊一个德行,怎么就不下去找你们师父?”

听风老叟哈哈一笑,说道:“师叔还未仙去,我等不敢就死。”

总角小儿“哦”了一声,“那你就等着再听上一百年的高崖风吧!”小孩伸腿使劲踢向槐树的树干,却不料有一股奇大的力量从树干中反弹出来,小孩“哎呦”一声,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总角小儿的一张小脸本是唇红齿白煞为好看,如今却憋得涨红,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老槐树就破口大骂。

昆仑山上听风老叟将手从树干上移开,顿时耳根清净,再也听不到从树中传来的污言秽语。

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玉青禾终于开口,“明明就是个孩子声音,你却偏偏叫他师叔?”

听风老叟叹道:“此人已经有一百一十三岁,按辈分我的确该喊他一声师叔。”

“哦?”

“我昆仑仙派有一种返老还童的禁术,我师叔从七十三岁开始偷习此术。说是返老还童,实则逆天改命与妖术无异,非是我辈修仙人的大道,我师叔也因此被赶下了昆仑山。”

“他去皇宫,又有何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