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看书 > 箜篌引 >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送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送行

王孝伯“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中却已经知道老头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老人斜眼看向王孝伯,笑眯眯道:“怎么,你怕这个人是来杀你的?”

王孝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手中有一截从枇杷树上折下来的枯枝,拿起枯枝在积雪尚存的地面上挥动。在上面写了八个字:“忠臣孝子,读书种田。”

八个是这个书生一生的心愿。

王孝伯叹息一声:“什么忠臣孝子?什么读书种田?与我而言只能是一场幻想了。”

老人呵呵一笑:“不好说,不好说……”

王孝伯转过身,看向那水墨窗纱下的女子,语气平静道:“我在旧居中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先告辞了。”他看了老人一眼,抱拳道:“我自会去吴越,凭你的本事,我骗不了你。这便先告辞了。”

老人挥了挥手,没有言语。

文小宛看到王孝伯抬步走出了院子,才缓缓起身,有些神情恍惚。

老人声音冷然:“怎么?对这书生动了真情?”

文小宛走出房门,在老人面前毕恭毕敬,低声说道:“恩师知道,小宛不会动什么心思。我的这一颗心,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死水一潭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恩师为什么要让他去吴越?”

“论武论文,吴越王都在劣势,一个地方势力太弱的话,中原的三分天下就不会稳定。”

文小宛轻轻点了点头,老人的回答其实等于没说,她自然知道吴越王赵志宁并不是武道高人,手下的高手,唯有一个在武当山修炼八十年的钦天监老天师赵境和。而手下的谋士,也只是身背七弦古琴的崔采平之流。至于老人究竟有何谋划,却是不得而知。

老人的眼神有些冷峻:“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必想太多。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个道理难道都不明白么?”

文小宛顿时骇然,低声说道:“小宛知道错了。”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那小妮子去了快绿庄附近,你已经被潼川的谍子看见了,以后就不要跟她接触,省得她也被谍子盯上。收拾好东西,独自起程去江陵。”

文小宛点头道:“徒儿知道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老人缓缓站起,低声叹息道:“这天一时晴朗一时飘雪,就像以后的天下,一样变幻莫测啊。”

……

王孝伯独自走回了那破旧瓦舍,雪花飘落在他的肩上、头上,他都浑然不觉。

这个读书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大笑起来:“去吴越也好,去江陵也好,总是不如在这故土上自在悠然。”

他踏进了院门,只见瓦屋破旧的木门半开半合,屋内隐隐约约有火光。他笑道:“你来的很是时候啊!”

屋内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我来的其实不是时候,因为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王孝伯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抬步走进屋内。

一盆炭火,一壶酒,一个人,两个木凳。

那人微微一笑,对这个书生招了招手,笑道:“如此冷天,围炉喝酒如何?”

“冬日围炉喝酒,夏日摇扇乘凉,人生美食。”王孝伯撩起衣袍,坐在那人的对面。

那人又是一笑:“你这屋内连个火盆都没有,如何过冬?”

王孝伯伸手放在火盆上空,轻声说道:“难不成你捧了个火盆来拜访我?可真够矫情啊。”

那人瞪眼道:“我不会跟房东老板娘讨要一个?”

王孝伯无奈道:“拿什么讨要的?银子还是脸皮?”

那人得意洋洋:“不是脸皮。”说着指了指自己英俊的面容,笑道:“是脸。”

王孝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对这人的厚脸皮早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打算反驳什么。

那人脸上笑意玩味:“听说你去陪一个姑娘贴春联,贴好了?”

王孝伯淡然道:“没有,贴不好。”

正是薛秀成的家伙“哦”了一声,叹道:“其实那文小宛也挺好的,人长得不错,性子也好,关键是人家有才!”

王孝伯哼了一声:“有才?”

薛秀成点了点头,“此女重出江湖,下一届的咏絮榜上,必然会有她的名字。”

王孝伯的眼中有一丝恍惚,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是要和薛秀山一争高低么?”

薛秀成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王孝伯看着这个满脸笑意,却有坚毅许多的面容,他摇了摇头,“你还是跟往年一样,一张脸没怎么变,一张脸皮倒是更厚了。”

薛秀成望着盆中的炭火,感慨道:“毕竟还是变了,十年时间,物是人非。”

“我要去吴越了。”王孝伯语气平静,似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一丝感情。

薛秀成点了点头,笑道:“也好。”

“你不杀我?”

“如果你要去江陵,我估计不能留你。”

王孝伯的嘴角微动:“为什么?是觉得我去了吴越难成大器?”

薛秀成轻声说道:“你王孝伯去江陵也好,去吴越也好,都会比在这里成气候。”

王孝伯微微一笑,“此话何解?”

“因为你留在潼川,我不会用你……准确的说,因为某个人的缘故,我不能用你。而你因为某个人的缘故,也绝对不会为我所用。”

王孝伯心中一动,想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那时候他还是个为母守孝的书生,而那个女子,也不是什么咏絮榜的魁首。良久之后,他轻轻叹道:“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薛秀成冷笑一声:“是么?很多年前的事情,你放不下,她也放不下。”

王孝伯轻声道:“如今她能安好,便是最好。我本来想着,在这潼川城默默无闻一辈子就是了。可是偏偏文小宛找到我,偏偏叫轩辕靖的探子发现我,我才不得不出山……人活着总是比死要好些……我王孝伯只是一介书生,怎么能不怕死?”

“你其实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王孝伯看向薛秀成,笑道:“我忘了,你薛秀成在如今可是蜀凉王,自然能洞悉一切,何须我来多言?”

薛秀成倒了两碗酒,笑道:“一碗送行酒,愿你此行一路风顺。”

王孝伯拿起酒碗,望着香气浓郁的清酒,想起很久以前,他背着一箱书籍赴京赶赶考,那个女子也曾经在城门口以酒送行。

薛秀成看着愣愣出神的王孝伯,问道:“我可不可以知道一件事?”

王孝伯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碗后拿袖子擦了擦嘴角,说道:“你若是问我在城中见了谁,恕我无可奉告。”

薛秀成不由得有些头疼,城中的密探谍子查到王孝伯不在文小宛的客栈住处,而是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结果。这让薛秀成有些骇然,城中的密探是薛秀山精心布置许久的一张大网,按理说绝对不会有什么地方什么人是这张蛛网无法企及的。如今却查不到一个书生的去处,那么王孝伯近日见到的人,究竟能有什么通天大的本事,能避开潼川的天罗地网?

若真的有这个一个本事通天大的人?会不会是一个武道高手?可他薛秀成如今已经站在了武道上清境,却连那人的一丝气机都感知不到。这个人既然能避开蛛网密探,那么薛秀成之前得到的很多消息,是不是这个人故意放出的可以叫他知道的?

薛秀成无奈一笑:“有人在暗处一直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叫我着实有些不舒服啊。”

王孝伯轻声说道:“这个人也许不是你的对头。”

“不是我的对头?”

“也许只是个疯子。”

“这般本事通天大的疯子,我还真想见一见。”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不过见一面的代价可能就是你的性命。”

薛秀成一头雾水:“你不是说他不是我的对头,那为什么还想杀我?”

“想杀你的人,未必就是你的对头。”

薛秀成瞪眼道:“你他娘的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再多说的话,我可能比你死的还要早。”

薛秀成摇了摇头,不想再跟他打哑谜。

王孝伯轻声说道:“蜀凉贫瘠,读书人不算多,你可不要寒了这些读书人的心。”

薛秀成没好气道:“不用你提醒我。”

“大周境内有稷下学宫,谋士才子多不胜数;吴越江南,读书世家极多,吴越王礼贤下士的本事,天下闻名。你薛秀成有什么?我粗略算了算,你目前的兵力,顶多也就二十万。若想单凭二十万兵力稳据蜀凉两州,痴人说梦而已。”

薛秀成皱了皱眉:“说重点。”

“我有十策。”

薛秀成微微一笑,见这个书生起身走到床边,从那一本充当枕头的厚书之中翻出一张发黄的纸。

薛秀成伸手接过书生递来的纸,却没有急于去看纸上的内容。

王孝伯轻声说道:“这一张纸,是我多年的心血,如今给你,不是因为你我的交情,而是这十策只适合蜀凉形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