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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听风老叟

竹屋之中,紫气流转,屋内装置却是寻常至极,内外两室,外堂不过是一张木桌,一把竹椅,一张小小书案,案上摆着几本枯黄的书册。源源不断的紫色气运从内室中流转飞舞而出。楼宗仆眯了眯眼睛,满腹狐疑地看向听风老叟。

却见老人两缕长眉在空中轻微浮动,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映照着流动紫光,他喟然叹道:“紫微星君当真能再造乾坤?”

楼宗仆微微一呆,随即开口奇道:“紫微星君?”

听风老叟忽然脸色凝重,大跨出一步走入内室,楼宗仆随即跟上,内室门上,却好似有一层淡紫透明的水幕,两人进入水幕,只见黑衣的上官云站在屋内,手中轻轻摇晃着一个婴儿小床,那床上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圆嘟嘟的脸蛋被襁褓遮住一半,只露出了睡意酣沉的半张脸。老人轻轻伸手一指,一道金色流光从他那苍老指尖缓缓渗出,流向了那襁褓中的婴儿。上官云并未阻拦,而是轻声说道:“先生修孤隐已有大成,如今却将满身修为交付于他,不知公羊先生是否知情?”

老人的面色由青转白再转金,循环了数十次才终于归于平静,大颗大颗的汗珠从老人的额头滴落。楼宗仆看向老人,不解问道:“为什么?”

听风老叟微微笑了笑,说道:“楼宗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指点你剑道?”

“……先生知道,我是楼家后人,昆仑练气宗与楼家有渊源。”

听风老叟缓缓摇了摇头:“我传你剑道,并不是为此。”

楼宗仆那双极好看的眼眸之中,却有了一丝了然,她轻声道:“先生是因为,我身上的这块勾玉?”

听风老叟呵呵一笑,忽然伸手轻轻一招,悬挂在楼宗仆腰间酒葫芦上的那一块勾玉,轻飘飘飞起,落到了老人的手中。楼宗仆有些惊讶,看着老人手中的勾玉,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身上的这块勾玉早就应与她血脉相通,在当今世上只会认她一人为主,楼宗仆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勾玉会被听风老叟招之即去。却见老人抚摸着那勾玉,浑身的气度浑然一变,凝视着那勾玉的老人轻声道:“七百年了,世事如过眼云烟,你却是没变。”

楼宗仆凝着此时的老人,猛然一震,终于知道这时站在她身前的已经不是听风老叟,而是昆仑练气宗的开山祖师,是这半块勾玉的主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什么要将两块勾玉留给楼家?”

“阴阳勾玉可开天门,世上谁人不想得到?”昆仑山练气宗初代祖师爷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是带着一股凛然威严。

楼宗仆冷笑一声:“是啊,世上谁人不想得到?正因如此,这一对勾玉给楼家带来了什么?富贵荣华还是飞升成仙?都不是……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世上凡事都有穷尽,连那滔滔不绝的江水都有穷尽之时,哪有什么无穷尽的麻烦?楼宗仆,你应当庆幸自己生在了楼家,因为你和楼阿川会成为楼家麻烦的终结者,同时也会是楼家在江湖百年荣耀根基的缔造者。”言罢,老人轻轻一挥手,勾玉朝着那婴儿飞去,触碰到那孩子饱满额头的一瞬间消失不见,就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吞没了。

楼宗仆胸口膻中穴猛然一痛,就好像受到万钧之力的锤击,身弯如弓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一口鲜血吐出,鲜红血迹就如红梅,滴滴在衣襟上晕染开来。她滴血的嘴角却是泛起一抹嘲讽笑意,伸出拇指抹去嘴角鲜血,嗤笑道:“原本是你之物,收回便是了,我楼宗仆何尝真正在意此物!”

手中已无勾玉的老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伸手捏住一缕白眉,看向楼宗仆说道:“你身上的勾玉是我练气宗之物,初代祖师爷早已魂归九天,勾玉传到你的手中,与你血脉想通,便只会是你的东西。现如今被吸入紫微星君体内,只是暂借而已,是要借此送你一份善缘。”

楼宗仆不解:“善缘?可这……紫微星君将会是那人的大敌!”

听风老叟微微叹息一声,“连你也相信薛秀成会堕入魔道?”

楼宗仆皱眉道:“难道他有别的选择?既然身为蚩尤转世,难道不是早就注定了日后的一切?”

听风老叟指了指那襁褓中的婴儿,朗声道:“紫微星君便是变数,今日留勾玉在他体内便是善缘,来日自会有报!”

“薛秀成体内戾气渐渐不受掌控,敢问先生,他是否还能撑到先生所说的来日?”

听风老叟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轻声说道:“既然是身负三界气运之人,如何不能再多些机缘?老夫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楼宗仆缓缓点头,转身走出了竹屋,忽然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屋内那个好戏苍老了很多的老人,“先生当何去何从?”

老人微微摆了摆手,缓缓说道:“我已经没办法走出这个岛,我这一辈子都要慢他一步。当年为师兄守关,如今为他守局,这结局其实是早已注定的。”

楼宗仆沉默片刻,朝这位昆仑山上修孤隐的老人郑重作了一揖,随即转身洒然离去。

老人形容颓丧,好像被抽去了精气神,他颤颤巍巍走出了竹屋,在一棵碗口般粗大的翠竹边停下,老人抬头望了望,笑道:“这个江湖,从来都是一节更比一节高,老夫这一生,活得不糊涂,身为练气宗数百年来第一位不飞升的宗主,夫复何求?呵呵呵,我只恨没有晚生几年,看不到这日后的风起云涌,可叹!可恨!”

上官云跟在老人的身后,她的语气不再冷傲,“先生这造就风云的手段,以后怕是无人能及。”

听风老叟轻轻一笑,转头细细看向上官云,良久之后,他才轻声说道:“我本以为,玉青禾已经很像当年的那个她,是面貌像。而你,却是神韵像,说到底你是更像一些。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左公羊会要我护你周全……”

“当年的那个女子……”

“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与那个女子,应该没有什么干系。”

“是啊,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先生你却是不能忘记。其实你应该知道,左公羊成为儒家圣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放下一切了。”

“是啊……”听风老叟无奈笑了笑,“念念不忘的人,一直是我。这么多年,我将自己困在一个昆仑山,其实说到底,我是将自己困在一棵树下,困在对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女子的回忆之中。当年我与师兄一起拜师昆仑山,师父早就说过师兄可绝情达大道,而我不能……我是……痴情之人。痴她之情,她却痴他之情……”

这个老人靠着竹身缓缓坐下,想起在昆仑老槐树下修孤隐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楼宗仆走出神龟岛时,看见了两个人,一人撑船一人站在船头。撑船人是个佩剑的游侠儿,站在船头的却是个身披红衣的抱琴女子。

楼宗仆轻轻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红衣的江姽婳,对这个与自己外祖母有相同名号的女子并无好感。

江姽婳率先开口:“红袖榜上雌雄莫辨的美人,难道也记挂着薛秀成?”

楼宗仆解开腰间的酒葫芦,推去葫芦口塞,仰脖喝了一口酒,才轻声说道:“梅子酒,梅子青转紫,可惜啊,你想要见的人已经走了。”

一旁撑船的没春秋撇了撇嘴,见到红袖榜美人也没有一丝的惊讶,而是朗声道:“不是她要见薛秀成,是我。”

楼宗仆轻轻淡淡地“哦”了一声,上下瞥了他一眼才说道:“你身上剑意已经攀上顶峰,可惜了,剑心却是不纯。”说着轻轻在水面上一点,如同鸿雁一般踏水而去。

没春秋看着楼宗仆的潇洒背影,又偷偷看了看站立在船头的红衣女子,有些忧郁。当时他与江姽婳被困在大楚剑冢,若非得是薛秀成托人给那剑冢的老家主说了句话,两人很可能就出葬身在那剑冢之中了。

不过两人在剑山历练,境界也在急速攀升,出来之后的江姽婳没有去终南山找那天下第一的麻烦,而是一言不发要来江南还玄武内丹。没春秋对着固执女子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跟着来到江南。

……

霞光漫天,夏风微醺。一辆车马缓缓驶入了林州城。吴越王赵志宁站在城头,看着那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爷,此时脸上竟然闪现出一丝落寞,他轻声叹道:“薛秀成,这天下于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他身后,有谋士崔采平出言道:“马车之中并没有薛秀成。”

“哦?那这马车之中,都有何人啊?”

“驾车人是常荆山,武评天下第三人……车中还有几个女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