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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高手榜

薛秀成望向江陵方向,皱眉不语,良久,他轻声说了四个字句:“你又何必如此?”

话说青城山,有个道士立在山巅洞口旁,道士一身洁净道袍,显然是过于贫寒,道袍上大大小小的补丁少说也有十个。那最近的一个破洞,还是在快绿山庄凌波湖,被那一头叫做“茈珠”的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怪物给祸害的。无奈那快绿庄的庄主苏青是个再小气不过的女子,连件衣服都没赔,道士只好亲自手拿着绣花针在昏暗灯光下缝补好衣衫。

道士道袍鼓动,他看着洞中的三枝莲花,有些忧心忡忡。那青、金、白三枝莲花,白盛而青金弱。道士喃喃道:“白莲乃是人界气运,金莲是仙界气运,青莲是魔界气运。落魄钟疯狂吸取西赵皇室气运,故而白莲气势凌厉;广成子撒手不管,谪仙人尚未领悟,故而金莲弱;那日宗主过御剑山庄,蚩尤“腾蛇”剑毫无反应,尚无契机引发他体内戾气,故而青莲也不强。”

吕七进不再看那三莲,他仰头望天,叹道:“师祖爷,你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他缓缓下了青城山,徒步往东蒙而去。

展眼小半月过去,薛秀成一行四人来到东蒙山地界,都说近乡情怯,江家祖孙远离家乡,流浪江湖数年,到了东蒙境界,江暮雪尚无多大感慨,江渔楼却是时而唏嘘感叹,时而沉默寡言。

一路上,薛秀成一点没闲着,自从领悟了《广陵散》中的剑意,得空就要跟陈抟较量几招,多是自找挨打。虽然这位川九宗的前宗主狼狈不堪,被陈抟的剑意削的是衣衫褴褛,却也是进步神速,渐渐抵挡的招数多,挨打的招数少。

于武道修为上,薛秀成的悟性平平,便是在十年前巅峰时期,也仅仅止于武道二流水平。既然没有什么天赋秉异,便也只好以勤奋坚韧来弥补,这一点薛秀成自然是没有什么抱怨,毕竟这天赋秉异什么的,都是爹妈给的,老天爷定下的。

天下高手榜上十七人,真正说得上的根骨奇佳的,也只有那天下第三的吕七进一人而已。弹琴的姜姽婳悟性不差,却也只是天下第七。至于那稳坐天下第一六十年的终南山散人冯彦庄,年轻时则是个卖油郎,三十岁才开始练武,在终南山闭关三十年,直到六十岁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七十岁登顶武道巅峰,坐上了天下第一的椅子,一坐就是一甲子。

薛秀成勤练那《广陵散》剑意,倒也没存那当天下第一的心思,不过是想多学点本事,省得总是遭人要挟。他与陈抟说起接连被姜姽婳和轩辕靖要挟之事,一个让他带路,一个让他找东蒙开天术。这两人他可谁不敢得罪,人家动动手指头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姓名。

“老实人”陈抟听了薛秀成的抱怨,他叹道:“一个天下第六,一个天下第七,想不受这二人的要挟,你至少也得跻身天下前五。这……有点难。”

薛秀成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这个邪。”

陈抟一本正经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以大哥目前的境界,再加上绕蝶神剑相助,约莫也能……”

薛秀成听他顿住不说,问道:“什么?”

“或许也能在四十岁之后找轩辕靖较量较量。”

薛秀成一口水差点没有喷出来:“四十岁?”

陈抟没想了想:“或许,还得再晚几年。轩辕靖是有望进天门的人,若是终南山的冯彦庄化虹飞升,他或许也就能入天境。”

薛秀成奇道:“为什么非要等冯彦庄飞升?”

“如今这一百年的江湖,只能有五人入天境,这是天道。”

薛秀成疑惑道:“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个道理?”

陈抟仰头看向苍天,他说道:“我自己想的,这个道理其实不难。”

“你说说,以你目前境界,能在第几?”

“比红衣稍强,比轩辕靖稍弱。”

薛秀成笑了几声:“我在你手底下过不了十招,在轩辕靖手下就更惨了,恐怕走不过五招。”

陈抟摇了摇头:“薛大哥,你是我见过的体内气机最磅礴的人,你身负莫大的气运,这是变数。”

薛秀成道:“你是想说,我未必不能赢了那天下第六?”

陈抟点头:“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薛秀成笑道:“我虽不知道我如何,却大概知道你如何。明年榜上前五,定然有你的位置。”

陈抟笑了笑:“大哥为何如此笃定?我不争不抢不在乎,世人不知杨彦广老,也不会知道陈抟。”

薛秀成望向天边,淡然道:“且拭目以待。”

这日来到东蒙镇,四人走进一家小酒馆,找了个空桌围坐。薛秀成听江渔楼说些东蒙之地的风俗人情,颇觉有趣。陈抟向来不大会说话,更不会耍嘴皮子,江暮雪更是喜欢安静。两人用薛秀成的话说就是“一对闷葫芦,登对!”此时便听这两个白发人滔滔不绝,一直没有插话。

客栈走进来三人,两个年轻男女还有一个目盲老汉,三人皆是风尘仆仆,衣着朴素。男子浓眉大眼,手中拎着个破木头箱子,女子颇为清秀,怀中抱着一把二胡。起初薛秀成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三人,依旧和江渔楼说话。转眼却见客栈大厅前堂出现一张屏风,后面悬起几盏红灯。

江渔楼奇怪道:“这是要搭唱皮影?”

只见目盲老汉站在屏风外侧,年轻男女却是进了屏风里侧。

目盲老汉手拿二胡,向客栈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苍老声音道:“老汉携女儿女婿初到宝地,身无盘缠,在此卖艺唱个皮影,望各位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捧人场!先行谢过!”

三人卖唱皮影,自然是跟那客栈伙计事先说好的,得了赏钱会分与客栈一些。故有店中伙计为三人帮忙布置了场地,搬来椅凳,老人说完后,端坐在凳子上,他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演一出《踏摇娘》,不知在座诸位可有听过昔日川蜀有个平川将军姓薛名秀成?”

薛秀成一怔,江暮雪和陈抟只知道他叫“薛复”,不知他是薛秀成。江渔楼却是心知肚明,老人看了薛秀成一眼,自顾自地吃酒,没有说话。

客栈众人议论纷纷,有行走江湖见过世面的人叫道:“薛秀成,不就是那谋反未遂,被西赵皇帝灭门的将军驸马?”

老汉道:“薛秀成是否真的造反不得而知,说句不怕死的话,老汉是不大相信的,是是非非不敢妄下断言……《踏摇娘》,传言是玉禾公主最喜欢的皮影戏,驸马薛秀成与公主夫妻情深,常常在那平川将军府中排演此戏。”

薛秀成死死盯着老汉,但见他竖起二胡,悲凉缠绵的曲调流出。

屏风上,出现一男一女两人剪影,男子跨马而行,女子挎篮而走。

男子嗓音沉厚温柔,女子嗓音轻柔婉转。

女子: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坠入悠悠碧水,搅乱了芳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男子: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都市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满足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现在终于衣锦还乡,又遇上这故里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新婚一个月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

二胡之声变得轻快灵动。

男子继续: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是春光满面,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女子: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男子: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蓬松的身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他的主人是多么的威严。

二胡曲调斗转,由灵动走向幽远。

女子:快快走远点吧,你这轻浮的汉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女子?她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已经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入无尽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她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力,把她的贞洁彻底摧毁。你这样做不怕遭到上天的报应…

男子: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为了虚枉的利禄功名。看这满目春光,看这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姑娘…想起长安三年的凄风苦雨,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看野花缠绕,看野蝶双双追逐,只为了凌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春光一过,它似就陷入那命定中永远的黑暗。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

女子:快快住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看鲜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柔弱;看野蝶迎风飞舞,我比它们还要纷忙迷乱。看在上天的分上,别再开启你那饱满生动的双唇,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快快走远吧,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女子纠缠……

男女的声音凄凉动人,坐下众人听得怔怔出神,没有人注意,那个衣衫褴褛的白发年轻人已是泪流满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