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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变天了

薛秀成早已听不清皮影戏男女的声音,他挥袖擦去眼泪,倒下一碗烈酒,仰头喝下,默默无声。

二胡凄凉之声渐歇,终不可闻。屏风后的灯盏挪开,跨马男子与提篮女子的身影隐没于一片黑暗之中。年轻男女走出屏风,和老人一起向众人作揖行礼。老人身前的破帽中,已被扔进一些铜钱碎银。老人正要说些致谢的言语,忽听座上有一人笑道:“呦!这小娘子长得还挺标致!”

薛秀成循声望去,但见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浑身锦缎华服,看模样像个世家纨绔。他身侧另外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

清秀书生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起身走到说皮影女郎的身前,绕着她打量了一圈,那皮影女郎微微皱眉,脸上已有怒意。

清秀书生叹道:“乔师弟,这位小姐姐长得虽标致,奈何脾气有些大了。”

纨绔公子呵呵一笑,起身走过来,懒懒地道:“我就喜欢脾气大的。”

刚刚说皮影的男子已是勃然大怒,他正待发怒,却被目盲老汉按住。

纨绔公子看在眼里,丝毫没把那满脸怒容的男子当回事,他笑嘻嘻对皮影女郎道:“小娘子,你皮影唱得好呀!跟我回府里再唱几出?”

皮影女郎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端的是敢怒不敢言。

老汉忙向那纨绔作揖笑道:“多谢大官人赏识,只是老汉携女儿女婿还要赶路投亲,便不去贵府叨扰了,恕罪则个……”

话未说完,老汉就被那纨绔一脚踹在胸口,整个人重重砸在屏风之上,眼看老人便要摔倒,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扶住老人手臂,将老人稳住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那无良纨绔看清眼前人,却是个缊袍敝衣的少年,他嗤笑一声:“呦!你是哪根葱也想装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客栈众人见势不妙,忙不迭跑出客栈,连店中伙计都悄悄躲进了后院。有后走的见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不自量力,都暗自叹息:“这小子若是惹怒了东蒙的混世魔王,不死也得掉一层皮啊。”

却说这无良公子是谁?便是人称混世魔王的东蒙第一大纨绔的乔方响,这乔方响是东蒙郡乔太守的儿子,在东蒙称霸一方,臭名昭著,没人敢得罪。前些年因为要学武,便拜入了东蒙派,成了东蒙掌门左宗木的关门弟子。说是派内的小师弟,谁不把这位爷当个菩萨供着?也就那左宗木的独女左诗棠不怕他。

光听这左诗棠的名字挺还挺文文静静诗情画意,奈何这小姑娘最是无法无天,刁蛮任性,与乔方响最是臭味相投,两个人凑到一起,总要有人遭殃。如今这俩可不就凑到一起,那清秀小书生不是左诗棠还是谁?

陈抟上前扶住了老人,那乔方响正打算一脚给那不知好歹的愣小子踹飞,却听那小子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名女,这东蒙地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乔方响闻言哈哈大笑:“王法?我就是这的王法!”

清秀“书生”左诗棠呵呵一笑,回头环视客栈,便见只有三人还在座上。一个白发老头自顾自喝酒吃肉,根本没理会;一个白发年轻俊哥儿,悠悠然端起酒杯,还嬉皮笑脸朝自己抬了抬酒杯;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袭花布衣衫,头上戴了个白裘绒帽,端的是明艳动人,生平仅见。

江暮雪正抬眼看向左诗棠,这清秀书生与江暮雪对视一眼,大感惊讶,她“咦”了一声,随后笑道:“乔师弟,你今儿可是赚大了。”乔方响正要抽刀对付陈抟,转头道:“可不,这说皮影的小娘子我势在必得。”

左诗棠指了指江暮雪,笑道:“你眼拙?看看这小姑娘,你把她抱回去,别说是唱皮影戏的,就是你家里的那几房美妾,只怕都再也瞧不上眼。”

乔方响的视线落到江暮雪的脸上,这混世魔王怔了怔,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他啧啧称奇道:“没见过,没见过……”

自始至终,薛秀成没说半句话,奈何左诗棠就是看他不顺眼,她对乔方响道:“你先去把那个阴气森森的白头人给我杀了。”

薛秀成看她指着自己,笑道:“阴气森森?小娘子,可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我。”

左诗棠看着放于桌上的那一柄绕蝶剑,眼中杀气腾腾。还是那乔方响最懂她,朗声笑道:“杀了这三个人,我得美人,你得宝剑。”

左诗棠死死盯着薛秀成,恶狠狠道:“这个人有点意思,那就不用死了,否则岂不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我要取了那宝剑,打断他的四肢,让他给我当牛做马。”

薛秀成轻淡一笑:“小娘子,你想跟你相公打架,咱们可以换个地方。”

左诗棠岂不知他出言轻薄,哼了一声,眼中杀意斗增。乔方响按住腰间刀柄,刷的一声,宝刀出鞘,倒也是一把好刀。陈抟没有理会,只是给了皮影戏老人一些银子,将三人送出客栈。

江暮雪在座上一动未动,看向抽刀男子。乔方响见这沉鱼落雁的女郎望向自己,便也嘻嘻笑道:“小姑娘,你跟我回了府邸,我保准就疼你一个人。把我房中的几个娘们都撵走!”

薛秀成笑道:“你最好把你娘也撵走。”

乔方响看向白头男子,脸上已是多了几分煞气,他抡起大刀一个滚刀式砸向薛秀成。

薛秀成见大刀劈来,等到逼近面门三寸方才猛然起身,乔方响前一刻还在替这白发男子的好皮囊感到惋惜,后一刻便是大惊失色,整个人似乎受到一股山崩海涌般的力量。一只白瓷酒杯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直接就砸向了乔方响的脑门,无良纨绔直接被砸飞出去,脸上鲜血直流,狠狠摔在地上。

左诗棠脸色大变,她转头望向趴在地上的乔方响,见他哼都没哼一声,不知死活。左诗棠心中虽慌,面上却还镇静,她看向薛秀成,眼神中透露出阴毒:“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砸的是谁?”

薛秀成叹道:“你运气不好,碰到我心情不好,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砸。”

左诗棠心思急转,暗想对策,一直没开口的老人终于说话了:“左宗木怎么*出你这么个东西。”

左诗棠看着老人:“你是谁?”

江渔楼缓缓道:“放一枚信号弹,把你爹叫过来。”

江渔楼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

江渔楼冷哼一声:“你要是喊不动左宗木,今天就是个死。”

左诗棠脸色一白,她看向白发薛秀成,只听他淡淡地道:“这位老先生可没有骗你。我说过了,今天我心情不好,弄死一个不够爽。你要是不听话,我不介意再弄死一个。”

左诗棠见识过他一招杀人的手段,也不敢再与他斗嘴,她脸上阴晴不定,暗想:“凭你是谁,难不成我爹也怕你了。正好,我多叫些帮手来,把你抽筋剥皮方解恨!”她移步到窗前,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样的东西,朝天上一放,一条*如红蛇一般窜到天上,随即炸开。

江渔楼摇头皱眉道:“红色信号弹是东蒙有灭顶之灾时才能放出的,左宗木就这么让你胡来?”

左诗棠被他一语识破,忽然心中一动,她看向江暮雪,不禁大惊,暗想:“早就听说我派前任掌门有个貌比天仙的孙女,这人如此熟悉东蒙的信号烟,难道是江老掌门?老掌门掌握着东蒙开天秘术,只要他一日不死,就有任命掌门的权利,若真是他,我爹会不会因此被……”她越想越惊,虽是寒冬腊月,后背却是汗湿了一片。

却听那白发男子笑道:“江老先生,你也让这小姑娘坐下等,瞧瞧,这模样都快吓傻了。”

江渔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左诗棠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江老先生”这几个字,心下更加确定老人就是老掌门。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女该死!不知道是祖师爷……请祖师爷饶恕小女冒犯之罪。”

薛秀成望着匍匐在地的女子,啧啧道:“江老先生,你听听,这姑娘还挺机灵,三两句话这么一说,你可就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了。”

江渔楼道:“我自然不会问她,我就问问这左宗木是如何管教女儿的。若是连个女儿都管教不了,那东蒙派可就也不能叫他管了。”

左诗棠听了,知道这下是犯了弥天大错,也不敢说话,眼泪簌簌直流。

陈抟回到客栈,薛秀成道:“那皮影戏三人可曾走远?”

陈抟道:“已经上路走远。”

薛秀成点了点头,有些凄凉:“仅仅因为西赵皇上的一句话,平川将军手下便有多少人倒戈相向,却偏偏有个目盲老汉相信他的清白。”

江渔楼道:“天下的事太过复杂,有时候,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是非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薛秀成笑了笑,负手看向窗外,他缓缓道:“变天了。”

江渔楼叹道:“江湖的天,也该变一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