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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山高拦路,我便劈山!

江渔楼点了点头,他伸手拂过石壁,那石壁外侧一层顿时化为石屑粉末,薛秀成待他抹去图解,他问道:“如何让陈抟醒悟?”江渔楼语气沉重:“暮雪会让他得大自在。”薛秀成眉头微皱,他叹道:“大自在?其实陈抟已经得了,江姑娘就是他的大自在。”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江渔楼道:“陈抟是谪仙,不是寻常武人。寻常人有选择,他没有,他是随你一起下世历劫的。”

薛秀成叹道:“这对他不公,对江姑娘不公。”

江渔楼老眼含泪,不再言语。

良久,薛秀成轻声问道:“仙人曾经托梦于先生,先生既然得天机,知道陈抟是谪仙人,不知可还知道其他人。”

江渔楼望向薛秀成,他缓缓摇头:“知道你要问谁,不过我不知。”

薛秀成自嘲一笑。

陈抟手中拎着一只锦毛公鸡,与暮雪一同回到旧居。

陈抟挽起袖管,一边掏弄稀泥,一边说道:“这叫花鸡还是当年杨老前辈教给我的。”

暮雪在一旁捡柴生火,她问道:“杨老前辈是弹琴大宗师,还会做叫花鸡么?”

陈抟笑道:“我和老前辈相识于落魄,前辈因为一些原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使用武功。我遇见他时,前辈坦胸赤脚,背着一把破烂木琴,正在一处大户人家门口讨食,还吃了闭门羹。”

江暮雪抿嘴一笑:“必是你好心,请老前辈大吃一顿。”

陈抟想起当日情景,说道:“老前辈说他想吃鸡,我当时很穷,去不起酒肆,就花了一两银子,在村庄一户农家买了一只鸡,打了一葫芦米酒。跟老前辈两个人在荒郊野外做这叫花鸡。当时老前辈赤脚行走,就给前辈编了一双草鞋。我还记得前辈穿上草鞋后戏说,盖世武功不如会编草鞋。”

江暮雪闻言怔了怔:“盖世武功不如会编草鞋……”

陈抟道:“前辈虽是戏言,但是细想起来,又何尝不是大智慧?营营汲汲总不如踏实度日。”

暮雪转过头,一双烟水秋眸含泪,她心中想着:“大哥,世人皆能有此选择,你却不能。”

东蒙山洞府,薛秀成站立于水帘内侧,水帘外面便是千丈悬崖,他轻声道:“有个人要过来,老先生,你先回去吧。”

江渔楼没有问是谁,他步履蹒跚走出洞府,轻轻落下了石门。

薛秀成在一方巨石之上盘膝而坐,望着那倾泻而下的水幕发呆,悠悠叹道:“好一方水月洞天福地!”。

突然之间,水帘横向破开,就像被割裂一般,冷冽的水花溅了薛秀成一身,他掸了掸身上的水,缓缓起身,说道:“你来了。”

一个黑衣劲装人破水帘而入,手上一柄漆黑古剑,泛着森然寒意。

薛秀成道:“好凌厉的剑气。”

轩辕靖笑了笑:“薛公子体内好磅礴的气机。”

薛秀成淡然道:“你就是这么找到我的?”

轩辕靖叹道:“我已入了上清境,可以觉察旁人体内气机流转,这并不难,我说过,我随时可以找到你。”

薛秀成终于不再板着脸,他洒然一笑:“能被天下第六觉察出来,荣幸之至。”

轩辕靖环视四周,他叹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再隐秘的地方,也能被庄主一剑破开而入。”

轩辕靖看着石壁下的石屑碎末,他叹道:“再厉害的剑气,也是难收覆水。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薛秀成道:“天下已有五人入天境,这五个人如今都活的好好的,就算你得了开天术,也没有契机开天门。”

轩辕靖笑了笑:“我知道,天下第四人曹观即将化虹飞升,我不介意等。”

“就算入了天门,又能如何?尊夫人早已埋身黄土,转世投胎。你就算入了天门,也不能真的看到她,何必要给自己找借口。”

轩辕靖眼中杀气斗增,听得“哐啷”一声,他手中紧握的那把漆黑宝剑已然出鞘半寸。

薛秀成丝毫没有在意瞬间暴涨的杀气,他毫无表情继续说道:“你要入天门,不是为了尊夫人,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野心。”

轩辕靖死死望着满头白发的男子,他沉声道:“你找死。”

薛秀成冷笑一声:“难道我说错了?”

轩辕靖手中的剑重新归鞘,暴涨的杀气随即消散,他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像你能觉察到我的气机,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要知道一些你的过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轩辕靖忽然笑了笑:“有意思,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这薛秀成一点没有自谦的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普通人?你见过体内气机达到太玄境,武道修为却没入一流的普通人?”

轩辕靖望着他眉间隐隐闪现的白光,他道:“就算不是个普通人,又能如何,难不成你想跟我争?”

“呵,这个我还有自知之明,你显然知道我争不过你,也不想争。自然有人比你更适合这开天门的机会。”

“是那个披蓑戴笠的年轻人?”

薛秀成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个人是不错,不过比起我,似乎还差一点。”

“我向来憎恨以武力开天门的行径,莽夫行为。陈抟的功夫虽然稍微逊色于你,你却比不得他,你知道‘天命所归’是什么意思吗?”

轩辕靖仰天笑道:“天命所归?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他看向薛秀成,目光湛湛,厉声道:“你试图说服我,可是你却跟我是一样的人。你以为你真的能窥尽世相?帝王窃天下,所以掌控天下疆土;神仙窃人命,所以掌控世人命运。为什么我要遵循窃天窃命者定下的规矩?”

水幕外,有天雷滚滚,紫色电光不断闪现。

薛秀成不再说话,他开始沉默,他其实认同轩辕靖的话。自己不过是仙人想要改变天下局势所布置的棋子,只是,这一步一步的艰辛,难道也是上天早已规划好的?他心中暗想:“我和你,真的是同样的人?”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轩辕靖说:“我没有窥尽世相,我所看到的,不过如同蜻蜓点水。只是,我能怎样,我不过是要报仇,就算我只是一颗子又如何?我终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你看那天上的紫雷,是何等底气十足!”

话音刚落,却听“刷”的一声,一道漆黑泛光的剑罡从水幕之中直直劈了出去,轩辕靖沉声喝到:“山高拦路,我便劈山!”一道剑气裹挟着劈山之势,竟然将那天上的紫雷劈碎!

整个东蒙山为之一颤,林中鸟纷飞。有两个归家的樵夫正相互对唱山歌,被这一颤之势吓得闭住嘴。其中一人惶恐万分:“不会是要地动吧?”另一个樵夫满脸畏惧四处张望,吓得不敢动弹。

忽闻一个年轻人轻声道:“两位放心,不是地动。”两个樵夫被这神出鬼没般的道士吓了一跳,回神后各自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负剑道士望着两个樵夫狼狈远去的背景,他叹了口气,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山上悬停的瀑布,喃喃自语道:“当做人和成仙不能相提并论,又当如何?师父说,人永远无法凌驾于天道,天道的存在就是为了震慑,而人需要这种威慑。”

薛秀成从断裂静止的水帘缝口处望去,紫雷消散。他面色平静,只是问道:“你真的不怕天打雷劈?”

轩辕靖哼了一声:“上天不义,夺走我心爱之人,这番痛苦,比之天打雷劈有过之而无不及!”

薛秀成道:“你如此憎恶神仙天人,却又为何要跻身天门?”

“很多时候,人都在追寻自己憎恶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跻身天门?因为我要平等,只有平等,才能给予我与天斗的资本。”

“当你有了这样的念头,就很难成仙。大概是因为天道事先料到这点,所以规定只有一种人能成为神仙,无物、无我、无念。”

“何为无物、无我、无念?”

“万物围绕其中,内心不起波澜,则是无物;对一切得失无挂于心,则是无我;没有妄念,在一切念头上自在,则是无念。陈抟是俗世之人,却是最能无物、无念、无我之人。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轩辕靖目光模糊了,他记得那一次,管陶被西赵皇帝接到皇宫,皇帝赵希喜欢管陶的美貌,那个女子却倔强地在宫中代发修行。

那时,轩辕靖还是只是江湖上名声不显的聚贤庄庄主,他冒死去了西赵皇宫,只为能见管陶一眼,他在风雪中站了一夜,管陶没有开门。

“我说过了,此生不愿见你,难道轩辕大爷想动粗吗?”

“管陶,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轩辕靖,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我,是野心,你为了野心抛弃我。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难道又要因为我抛下执念,三心二意,你如何成事?”

……

轩辕靖有些心灰意冷,他抛下手中的剑,颓然坐在巨石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薛秀成知道,那声叹息,叫做郁郁不得志!

有负剑道士,一步一走向东蒙山的水月洞天福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