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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江陵已是满城风雪

那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我是谁?对你很重要吗?”

玉禾公主望着那眼眸中的清远笑意,一阵冷风吹来,单薄的衣衫随风而动,羸弱的身形瑟瑟发抖,却不知是因为冷风,还是眼前的男子。

男子微微皱眉,说道:“回房!”像是命令,语气冷硬不容拒绝。

玉禾没有动弹,她又问:“你……是谁?”

“凉州薛复。”

公主心中紧绷的弦猛然断裂,她的眼睛中尽是失落。眼前的男人原来也姓薛,可是,他不是薛秀成啊!

玉禾公主忽然笑了笑,一瞬间,连空气都凄婉起来,空中飞过一只寒鸦,凄厉长鸣。她颓然转身,一步步往阁楼中走去,薛秀成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就像一只憔悴的山茶花,风一吹,摇摇欲坠。他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却终究没有。他只是跟在女子身后,进了踏雪阁。向徐雨生微微点头示意后,徐雨生离开。整个踏雪阁,只有薛秀成和玉禾公主两人。

屋外,雪落寒梅冷寂寥,屋内,紫砂壶中茶正沸。

公主坐在桌边,持盏倒茶具是风情万种。她看向那个自称薛复的男子,问道:“喝茶吗?”

“什么茶?”

“去年清明的君山银针。”

薛秀成坐在她对面,拿起一个白瓷小杯,公主笑了笑,轻轻将茶水倒入杯中,说道:“这雪水煮茶,最是轻浮无比……你敢喝吗?”

薛秀成没有说话,只是将白瓷杯送入嘴边,轻轻品了一口。

公主又是一笑,她问道:“你是凉州人?”

薛秀成微微点头,公主望向窗外,像是在自言自语:“凉州?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她望向面无表情的薛秀成,问道:“春风真的吹不过玉门关吗?”

薛秀成道:“玉门关如同公主此时的心门,春风都吹不过。”

玉禾公主道:“你了解我的心情?”

薛秀成叹道:“或许知道一些。”

“我曾经亲手害死了我的丈夫。”

“这不是你的错。”

“薛氏获罪,我没有多说一句话。秀成的父亲死在狱中,他的弟弟流放千里生死不明。我却……秀成会怪我的。”

良久,男子开口问道:“为什么?”

女子漫不经心:“不为什么,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我的公主身份。”

薛秀成嘴角冷笑:“看来你很喜欢这个身份?”

公主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升腾的茶水雾气出神。

薛秀成起身,走出踏雪阁。公主望着熟悉的背影,忽然道:“你还会来吗?”

薛秀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语气鄙夷道:“公主害死了平川将军,此为不忠;不顾廉耻邀留男子,此乃不贞。不忠不贞,枉自为人。”

公主不言语,一滴泪落入茶水中,她喃喃自语:“你只是很像那人……”

薛秀成走到前院,徐雨生在书房门前恭候。望着迎面而来,面色平静的白衣白发,他没有说一句话。薛秀成首先开口:“日后,不要再给那女子送君山银针茶了。”

徐雨生点头道:“好。”

“她气血不足,忧思过度,明日请胥先生看看。”

徐雨生只是点头,薛秀成撕下巧面生制作的人皮面具,问道:“峨眉周掌门安顿好了吗?”

“在琉璃苑……公主不会见到她。”

薛秀成道:“她们在此要住上一些时候,见面也无不可,不用在此事上拘谨……周成成不会说我是谁。”顿了顿,又道:“动用你在朝中的人脉,我要在此见一个人。”

“是谁?”

“宁王。”

徐雨生微微点头,似乎觉得并非难事。

薛秀成又道:“如今朝臣已成分崩离析之势,你小心不要被急着跳墙的狗反咬一口,凡事适可而止,要能全身而退。”

徐雨生道:“将军放心,徐雨生别的本事没有,拿捏那些朝臣软肋的手法却是更加炉火纯青。”

薛秀成笑了笑:“我知道,你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曾今助我打下川蜀,却没能有几天安稳日子,至今还要在这阴冷之处筹谋划策。你叫我一声将军,我却是有愧。”

徐雨生的眼中熠熠生辉,他语气坚定异常:“徐雨生为将军隐忍十年,不算什么!”

薛秀成仰头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叹道:“上元佳节,如此大雪,是喜是忧?”

徐雨生缓缓道:“幸事。”

薛秀成轻轻一笑,抬步离去。

城外,陈抟和吕七进站在一处高地,望着风雪中花灯闪动的江陵城。

吕七进道:“终南山的冯彦庄很是能沉住气,这江陵已是满城风雪,他却岿然不动。”

陈抟笑了笑,说道:“俗世之中,能让冯彦庄在意的实在不多。”

吕七进不可置否:“轩辕靖没有跻身天境,最该恨的不是你,而是那姓冯的老妖怪。占据江湖高手榜一甲子,不问世事却不也不愿意飞升,这就叫占着茅坑不拉屎。”

陈抟笑道:“这话虽粗,却是在理。冯彦庄不死不飞升,在天下第一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六十年,不知十年之内,这江湖上可有人会打破这个僵局。”

吕七进的手缩在袖中快速掐诀,他叹道:“这江陵城有个竹先生,或许能与姓冯的打一架。”

陈抟道:“可是竹先生不会出手。”

吕七进忽然问道:“你见过竹先生?”

“在梦中。”

吕七进有些惊讶:“梦中?”

“在东蒙山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山中酒肆与一位钓鱼翁喝酒,酒肆中小二唤他为访寒先生。”

“哦?你才是谪仙访寒。这与那为竹先生有什么干系?”

陈抟点头:“不错,我才是访寒生。那日托梦给我的不是他人,正是这城中的竹先生。我也是进了江陵城才知道,因为我觉察到这位竹先生的气机流转和梦中人一般无二。天下间能有这般气机的人屈指可数。”

吕七进微微皱眉,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这位竹先生算得上是真正的隐士,为何会托梦于你?”

陈抟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竹先生借访寒录组图点醒我,并非是与我有什么牵连,而是与那散仙访寒生有牵连,也未可知。”

吕七进有些无语,他笑了笑,说道:“这可真是有些乱。”

“想不明白的事,日后自然会明白,只是竹先生或许会对薛大哥……”

道士甩了甩拂尘,平静道:“这件事你我皆不得插手,只好看宗主的本事了……我要去见见天师府中的赵老天师,陈兄可有兴趣一起来?”

陈抟摇头笑道:“道门玄机我不懂,不去凑热闹了……”他转头望向缓缓走来的薛秀成,问道:“准备何时去?”

薛秀成望着灯光渐渐暗淡的江陵城,说道:“雪停的时候。”他看向吕七进,笑道:“赵境和是武大山上修道八十年的老神仙,你一个青城山的小道士去拜访他,可曾备上薄礼?”

吕七进微微一笑:“礼物自然是有,就是不知道这老天师敢不敢收。”

薛秀成没有多问,只是笑道:“拭目以待。”他望着吕七进的背影,转身笑对陈抟道:“你说,老天师看到这一身破烂衣服的小道士,不会把他打出天师府吧?”

陈抟笑道:“一来不会打,二来打不过。”

薛秀成笑着摇了摇头,看似轻描淡写说道:“有人出价一千两黄金,想要那镇西王的性命。”

陈抟早就料到虞奇这次来京很难全身而退,他道:“虞奇是个好汉,当救。”

薛秀成问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想要他的性命?”

陈抟道:“皇上想要、太子也想要。”

“为什么?”

“因为虞奇不喜皇上,不喜太子,如果有一天这个手握二十万铁骑的异姓王逼宫,把那宣王推上皇位,不是没有可能。只可惜虞将军不懂得掩饰,让皇上和太子觉察了先机,所以有人要他死。”

薛秀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说的很对,不过,你漏掉了一个人。”

陈抟皱了皱眉,他忽然转头看着薛秀成,问道:“你?”

薛秀成没有否认:“他手中的二十万铁骑,半数以上都是薛家兵。”

陈抟有些吃惊:“你也要他死?”

“有人出价一千两黄金买他死,我却要买他活,不过我一文没有,不知道陈兄要不要做这出力不挣钱的生意。”

陈抟会心一笑:“说你一文钱没有我却是不信的,好歹得请一顿酒。”

薛秀成朗声一笑:“好!虞奇落脚在城中轩志居,动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杀手是个太监,你小心。最好能在生死关头出手,不能叫虞奇白捡便宜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顿了顿又笑道:“我知道,若是你要救人,乐的做好事不留名,不过这一次是我一顿酒买他活,还是得让他知道。”

陈抟道:“既要谋大事,自然要有这份打算,并无什么不对,你放心便是。”

薛秀成微微点了点头,陈抟笑道:“竹先生也要送你一份见面礼,你要小心。”

薛秀成望着满城风雪,唯有苦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