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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离别

薛秀成对院中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宁王殿下微微一笑,撩起衣袍抬步上木梯,薛秀成将他请进了房间。

宁王看见房间内绣椅上的绝美女子正要起身,他忙摆了摆手,笑道:“玉禾妹妹身子不好,在这踏雪阁,做哥哥的岂敢还叫你去行那劳什子虚礼?”

玉禾一笑置之,并未起身,只是道:“哥哥既然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为何迟迟不派人来接我?”

宁王看了薛秀成一眼,笑道:“棒打鸳鸯的事情,我做不来……既然妹妹如此说了,看来是想回皇宫,只要薛兄没有意见,我马上就将你带走,如何?”

玉禾公主微微一笑,知道他在玩笑,也不言语。

薛秀成笑了笑,问道:“不知殿下来访,所为何事?”

宁王在一张檀木椅上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他叹道:“这一把紫檀椅,连丞相府中都找不出这等材质的。可见你这踏雪阁的家底,究竟大到了何等地步!”

薛秀成淡然道:“皇上爱檀,乳名檀郎,这样的东西,在皇宫德政殿,只能算次品。”

宁王微微一笑:“阿房宫,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到最后还不是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薛秀成道:“可惜了!”他看向宁王,说道:“殿下是来示威的?”

宁王奇道:“这如何说起?”

薛秀成拿起火钳子将一块烧红的木炭夹起,他看向那块炽热的炭火,笑道:“你来警告我,你知道这踏雪阁的位置,要我做事懂分寸?”

宁王忽然冷笑,薛秀成抬头看向他,一本正经,脸上半分笑意都无。

“你真的是当年的平川将军?”

“想来是的。”

“哼!平川将军气量也是这般狭小?”

“我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很多人都说我睚眦必报。”

“我若是想来要挟你,不必孤身前来。”

“从殿下进屋,薛秀成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所为何事。殿下一直不说,薛秀成只好猜上一猜了,猜不对呢,还请殿下解惑。我是个粗人,殿下见谅。”

宁王嘿嘿笑了两声:“我忘了,薛将军不在庙堂久矣!好,我有话直说,不知道薛将军离城,会不会带上玉禾公主?”

阿禾低头摆弄手中的暖炉,没有说话,薛秀成将炭火重新放回盆中,面无表情道:“不会。”

宁王道:“薛将军是不是太小觑了这城中的练气士?连天师府的郑长生都能算出将军的位置,将军不怕皇上也知道了?”

“郑长生不会说,天师府的几个老东西也只当没看见。再说,宁王难道不会帮我护着踏雪阁?”

宁王会心一笑:“将军信得过我?”

“暂时还信得过。”

“为什么?”

“因为现在,我们都有一个目的。”他压低了声音:“我们都想让坐龙椅的那一位死,不是么?”

玉禾抱着暖炉的双手一颤,她抬头看向宁王。

这位丝毫没有意识到“弑兄杀父大逆不道”的皇子笑了笑:“你放心,等你再来江陵城,我保证这踏雪阁,不管是阁中人,还是阁中物,都完好无损。”

玉禾皱了皱眉,她看向薛秀成,眼中微微有了怒意。

薛秀成淡淡地道:“生于帝王家,注定凉薄,皇上如此,皇上的儿子如此,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难道觉得他不该死?”

玉禾公主一怔,半晌才道:“我娘,还在宫中。”

薛秀成看向宁王,宁王笑了笑:“三日后,我会将人带来,让公主母女相见。”

薛秀成摇了摇头:“阿禾失踪这么多天,若是阮才人再消失,皇上难免会起疑。”

宁王笑道:“这一点瞒天过海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你放心,宫中的阮才人不会消失,在皇上看来,她会因为思恋女儿悬梁自尽。”

阿禾点了点头:“多谢哥哥!”说着,起身就走,竟是没有再看薛秀成一眼。

薛秀成没有挽留,他知道这位公主必然会生气。她心中一定在想,薛秀成为何将她带到踏雪阁数月而不与相见?薛秀成为何不顾她宫中母妃的生死?

薛秀成苦笑一声,是啊,为何啊?当年这女子不为薛家辩解,又是为何?人心,一向说不明白。他看向宁王,说道:“我很快会走,至于如何架空这江陵城,看你的本事了。我会留下吕七进在阁中,有什么事可以找他……还有,城中并蒂楼有两个女子,一个是楼主徐夫人,一个是红袖评美人李泫素,还请殿下关照一二。”

踏雪阁中,薛秀成和宁王一番密谈,从正午谈到了黄昏。

临行前,薛秀成走向公主房中,临门却又不入。见公主房中烛火熄灭,他来回踱了几步,返身去了琉璃苑。

不做峨眉掌门,不做皇上贵妃的女子在灯下,手中仍拿着那一卷《水经注》细读。正看得入迷的女子,没有注意到房前的脚步声,忽然有一个男子声音道:“还看《水经注》吗?”

女子先是一怔,随即合下书,起身快走几步,推开房门,便见到一袭黑衣的薛秀成站在院中。

周成成微微一笑:“你来了?今天怎么得空,不去陪公主?”

薛秀成抽抽鼻子,四处嗅了嗅,笑问:“怎么一股子酸味?你晚上喝醋了?”

周成成脸色一红,转过身道:“没有!”

薛秀成走进房间,说道:“这房里的地火龙没有前面的暖和。”

周成成漫不经心道:“都开了春,我还嫌弃这里太热。”

薛秀成笑道:“你要是不习惯,就去跟徐雨生说去。”

“知道了。”

薛秀成拿起桌上的书卷,随意翻开看了看,叹道:“这郦道元的文笔当真是鬼斧神工,只可惜终究是文字,远不如亲眼所见。以后,我带你去几个地方,亲临其境才最是震撼。”

周成成苦涩一笑,说了一个字:“好!”

薛秀成轻声道:“我要去巴山,途中会经过酆都。”

周成成一怔:“你……你去酆都做什么?”

薛秀成放下书卷,伸手敲了敲女子的额头,笑道:“自然不会去送死。”

周成成摇头,眼中有些骇然:“我和酆都的交易是自愿的,你不要找它们,你……斗不过的。”

薛秀成温煦一笑,没有说话。

周成成转到男子面前:“秀成!你答应我,不要为我去酆都。”几乎是哀求。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好多事没做完,好多人没见到,我还不舍得死……我走的这段日子,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出去。姓赵的没死心,还在派人找你。”

周成成知道劝不动他,也不再在酆都之事上纠缠。她抬手理平薛秀成的衣领,轻声道:“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山看海,我等你回来……我知道谁是你心中最牵念之人……不是我也没关系,至少你对我也是真心的。”

薛秀成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你身上有火寒之苦,不要再练功了。姓赵的皇上会死,会亲手死在你的剑下,你放心。”

周成成忽然双眼一红,她看向薛秀成:“你放心,我会保公主无事。”

薛秀成微微一笑:“保护好你自己就好了。你们还没见过面?”

周成成笑着摇了摇头:“我见过公主,公主却没见过我。”

……

玉禾公主趴在木桌上,窗下的湖水早已化冻,微风扬起,水波荡漾。阿禾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女子幽幽地道:“秀成,你就当我怕死好了。”

“为什么?”

玉禾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她微微皱眉,没有言语。随即又转过头看向湖面,索性对来人来个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她身后的男女相视一笑,薛秀成是苦笑,周成成则是说不出的温婉柔媚。她上前几步,走到公主身边,轻声道:“小女子周成成,见过公主殿下。”

昔日薛秀成还是平川将军时,就不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拈花惹草的事情不计其数。公主深知其中缘由,一半是其秉性使然,一半则是因为要做样子给朝廷看。对此,公主不愿深究,也懒得深究。

如今阔别十年,又是离别在即,他却带着位女子来见她。公主就算是泥菩萨,也难免有些火气,扭头不说话已经是在隐忍了。见周成成上前搭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成成转头看向薛秀成,后者轻轻咳嗽一声,笑道:“阿禾,这位周姑娘本来是峨眉山的掌门,如今也要在这踏雪阁住上一段时间。她身上有很严重的内伤,每日子午两时,都要忍受火寒之苦,你帮忙照看照看,好么?”

玉禾的睫毛微微闪动,她转过头,见周成成仍是躬身行礼的姿态,心有不忍。公主咬了咬纤薄的嘴唇,伸手扶起周成成,说道:“妹妹身上有伤,不要如此客气。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你我身在踏雪阁,都是一样的人。”

薛秀成看向阿禾绝美的侧脸,心中叹息几声,暗想:“阿禾,如今有着一个女子陪你,也能叫你分些心思,不会总想起以前以后的烦心事。”他语气平静道:“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顾周姑娘,也照顾好你自己,知道么?”

阿禾没有说话。

薛秀成看着阿禾,足足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转身离开。

等到男子下楼走到院中,公主猛然站起身,小跑着走到房间另一边的窗户,痴痴望着院中那个头也不回的男子背影,泪眼婆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