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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荒郊野店

月黑风高夜,茶马古道间。

少年牵马缓行,一袭素纱单衫,腰悬玉箫,身背剑匣,生的是面如冠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

少年悠然唱道:“惊蛰过后千山绿,轻盈女子腰如束。九陌正花芳,少年骑马郎。罗衫香袖薄,洋醉抛鞭落。何用更回头,漫添春夜愁……”

唱到酣时,正是诗情大发,想要赋诗一首的当口,肩头便被人用剑鞘敲了敲。少年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回头朝马背上的红衣背琴女子笑嘻嘻道:“你不喜欢这小曲儿?没事,本公子会的多着呢!当年那烟柳巷弄也不是白逛的,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是我家十八摸呢,还是……”

少年没说完,红衣女子手中流光溢彩的清欢剑已经出鞘三寸。少年笑着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一脸无赖笑道:“瞧我这记性,不是我家十八摸,是胡笳十八拍。”

红衣女子面容沉静,收回了清欢剑,望着远处并不说话。

这一对,一个背着浮世剑,一个拿着清欢剑;一个腰悬玉箫,一个身背古琴。还能是谁?自然便是那探梅郎没春秋和红衣女琴师姜姽婳了。

没春秋摸了摸下巴上扎手的胡茬子,暗骂了一声,自从那日在牛背山旷野练剑,无意间撞见这娘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一不高兴就拔剑。这一路上可没少遭罪,这欠男人*的婆娘不仅与自己打,还挑衅江湖帮派,茶马道上祸害了一路。如今江湖都传开了,说什么红衣女与探梅郎联手,手持浮世清欢,将茶马道一路给搅个通透……

没春秋苦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姜姽婳不安分就不安分了,扯上我干什么?

这个喜欢眠花卧柳、踏雪寻梅的风流剑士如今是敢怒不敢言,奈何技不如人啊?忍气吞声的探梅郎只等日后有一天,自己神功大成,叫这泼辣娘门跪地求饶,不对,跪床求饶!

姜姽婳看向一脸猥琐笑意的没春秋,她轻轻咳嗽一声,没春秋立即板起一张脸,一本正经问道:“咋了?”

“前面有个客栈,今晚不走了。”

没春秋一阵头疼,只得口上应承道:“好好!”顿了顿,又试探性问道:“姜姑娘,你瞧,这……咱俩吧,太登对了……”

姜姽婳眼中杀机暴起,斜眼看着牵马步行的没春秋。只是一个眼神,就吓得少年丢下马缰绳,跳出三丈外,抬手护住前胸叫道:“别打别打!我意思是,我配不上你,奈何总有客栈小二看走眼!待会啊,那店中伙计要是说错了话,你忍耐些,咱别老动手!”

姜姽婳似笑而非笑,没春秋一直觉得女子忍俊不禁时最是动人,此时却是一阵头皮发麻,完全没有心思在风花雪月之上,还是保命要紧。只听她道:“牵马。”

没春秋一脸灿烂笑容,“好勒!”,小跑着捡起缰绳。

道旁,一个小酒肆闪动着昏暗的火光,显得瑟瑟发抖。尤其在荒郊野外,没春秋暗想:“这他娘的不会是狐狸精变出的幻影吧?”

姜姽婳见他有些迟疑,冷笑道:“你放心,就算是狐狸精,也不会勾引你。”

没春秋笑道:“那可不一定。”

他上前敲了敲紧闭的木门,半响没反应。“有人么?店家?”

红衣姜姽婳忽然眯起眼睛,握紧手中清欢,跳下马背。

只听里面一个男子没好气道:“走走走!本店今天不做生意。”

没春秋也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与姜姽婳对望一眼,后者的下巴向门边撇了撇。没春秋会意,一脚踹在门上,直接将门踹得稀烂。

迎面一股温热酒气,没春秋看向屋内,但见一个伙计朝在柜台里面,一边拨弄算盘,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满脸哀怨。没春秋笑了笑:“这门多少钱,陪你便是,见谅则个!”

柜台边上,站着一位老板娘,中人之姿,相貌平常,身段却是十分婀娜,显然比那小二镇定许多。她转头看了没春秋和姜姽婳一眼,又微微摇了摇头,暗想:“倒了血霉,来了个瘟神没走,又来两个送死的,还让不让老娘清闲几天?”

她微微冷笑,看向屋内唯一一个客人——独自喝酒的老人,见他依旧自斟自饮,悠然自得,并没有将那两人放在心中。

老板娘这才重新看向没春秋,“哟!这位公子细皮嫩肉的,着实惹人喜欢!一个破门不值什么钱,不如……你留下来陪我一夜?”

没春秋愣了愣,随即一边苦笑,一边暗想:“敢情真是狐狸精开的店?这狐狸精可不怎么好看!”

“老板娘可是说笑?我倒是想陪你,就怕老板不乐意。”

老板娘掩面咯咯一笑,说不尽的娇艳妩媚,她伸手点了点红衣,笑道:“若是怕老板不乐意,我大可告诉你,这儿我说的算;若是怕这小妮子不乐意,呵呵,论脸蛋呢,她是比我强些,可若论床上功夫……”

没春秋头疼,他看着老板娘,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岂料姜姽婳并没有动怒,她看都没看那妖艳老板娘一眼,只是望着独自喝酒的老人,嘴角浅笑。没春秋皱了皱眉,他看见红衣的手微微颤抖,握紧了那一柄清欢剑。

老人抬起酒碗,向姜姽婳笑了笑,说道:“你师父杨彦广,我是见过的。没想到啊,当年那个在皇宫中默默无名的琴师,居然是个震惊天下的高手。”老人拿着酒碗的小指头微微翘起。

没春秋望向那个说话间阴阳怪气的老人,不禁也紧张起来。老人头发花白,眉毛全白,净面无须。没春秋皱眉,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

有一个天下第一宦官,天下第八高手,门淮谷。

老板娘娇笑一声:“两位来点什么?”

没春秋苦笑一声,问道:“你们家有没有一种酒,叫自讨苦吃?”

“呵呵,公子可真会说笑,你不是正在喝了?”

红衣女子朝门淮谷走去:“门老前辈见过家师?”

门淮谷叹道:“是啊,很多年前,我还是皇宫娘娘宫中的一个小太监,娘娘喜欢音律,尤其喜欢你师父的琴声。”老人不再说话,想起多年前。一个衣衫单薄的琴师,抱琴站在皇后的玉宇宫。皇后命他弹一曲《平沙落雁曲》,琴师一曲作罢,皇后娘娘许久才缓过神来。说了一个字“赏”。

琴师出宫后,望着身边手捧金银裸子托盘的太监,琴师从盘中拿出仅仅一对金银裸子,对那小太监微微一笑。风流琴师砸琴在地,仰天大笑出皇城,从此再也没有踏足过江陵城。

门淮阳叹道:“杨彦广,你为什么要对我笑呢?是笑我啖人心肝邪魔歪道?”

姜姽婳心中一惊,她微微眯眼,解下身后木琴横放在桌上。眼睛望着门淮阳,却是对没春秋道:“我想请门老前辈指教几招,你要是还有自知之明,就赶快给我滚远点!”

门淮阳目光如炬,笑道:“没想到你对这小子还有点意思?”

姜姽婳笑了笑,不说话。

没春秋笑骂一声:“早你想啥了?我现在倒是想走,只可惜老板娘瞧我生得俊,不一定舍得。”

柜台上摆了一碟瓜子,老板娘正捏着瓜子磕的起劲,她吐出瓜子壳,笑道:“老娘在这荒郊野外实在太寂寞,难得遇见公子,正是两情相悦,怎么舍得公子走呢?”

没春秋“哦”了一声,忽然间银光一闪,没春秋手中浮世剑猛然出鞘,清亮剑身如蛇一般,只听“铛”的一声,剑尖没有指向老板娘,反而朝着那个将算盘拨得叮当响的伙计指去。

老板娘脸色一沉,伸手抓起一把瓜子,就朝着的没春秋泼洒过去。没春秋将素纱外衫一抖,在空中凌空翻了两翻,落地时素纱衣衫中包裹的瓜子也纷纷落地。

老板娘哼了一声:“你这身衣服还挺结实。”

没春秋道:“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如何接过老板娘这几十枚威力可穿人胸膛、破人头颅的暗青子?”

店小二依旧在拨算盘,老板娘笑了笑:“是我不让你走,你干什么杀他呀?你杀了他,我这小店谁来打杂呢?哦,我想到了,你不会是吃了他的醋吧?想杀了他,留下来长长久久陪我?”

没春秋咧嘴一笑,“老板娘想多了,在下勉勉强强可以跟老板娘来场露水姻缘,可不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待。”

老板娘脸色阴沉,揉身便上。

这边门淮阳和姜姽婳完全不理会两人的插科打诨。

姜姽婳是天下第七,门淮阳是天下第八,本来按理说红衣女子胜券要多一些,她却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天下高手榜,依照高手境界来评定高低,却不是按杀人的手段。

门淮阳食人心肝,是为了练就邪功,不是天生就喜欢。邪魔歪道的功夫,往往就凌厉在杀人的手段上。姜姽婳琴声可杀人,前提是要能弹琴,若是上来就被人制服,那还杀个屁人,只有等着被宰的份。

门淮谷看向桌子上的古琴,笑道:“最近新入了一个地仙,叫什么陈抟,据说也是杨彦广的弟子?”

姜姽婳缓缓摇头:“这人只跟我师父学过几天,算不上是我师父的徒弟。”

门淮阳咋舌道:“咦,有这等奇事?学了几天就能破天门?”

姜姽婳淡然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