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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落魄钟回

皇上仰头望着飞檐上遗世独立的女子,他皱了皱眉头。皇后却是大惊失色,她失声叫道:“阿禾!”

女子足尖在飞檐上轻轻一点,飞身欺近那金钟。万丈金光之下,她的身形宛如仙人。

千里之外,薛秀成负手而立,望向江陵城方向,他微微笑了笑,凄然说道:“你若想死,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男子轻轻一挥手臂,千里之外,江陵皇城之中,有一道水井粗细的金光大柱将青衣女子笼罩其中,公主神色凄然,却又有一丝果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钦天监有一个叫郑长生的小道土慌乱登上摘星阁顶楼,他望着皇宫德政殿顶端的异象,年轻练气道士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喃喃自语道:“将一国气运灌入一个女子体内,如此逆天改命,薛秀成,你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海外仙山之上,有仙人抬手作托瓶状,他声如洪钟:“回来!”

江陵落魄钟的金光大柱落在女子身上,钟上的光芒渐渐微弱,显露出锈迹斑斑的青铜钟身。当最后一缕金光被女子吸入体内,落魄大钟倏忽远去,飞向九天之上海外仙山。

玉禾公主轻飘飘落入地面,她睁开那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眉心有一道红枣印记。

皇上眯了眯眼睛,与玉禾公主对视。

公主面色平静,她缓缓说道:“赵希,你欠我的,欠我娘的,玉禾皆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悉数奉还。”

皇上哼了一声:“如此大逆不道,倒是和你娘亲很像。”他忽然笑了笑,问道:“这些天,你去哪了?这一口大钟原来是你在捣鬼。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啧啧,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是个逆来顺受的公主。”

玉禾公主没有说话,她脸上泛起冷笑。

皇上继续道:“不过,比起和妃,你倒是进步了些。和妃性子执拗,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定然不会忍受这么久。你这妮子倒是很会藏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的本事这么大?”

玉禾冷笑道:“我的本事究竟如何,现在还不好定论,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很快?”

“现在,只要我轻轻抬一抬手,你就会死,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惬意。”

玉禾说完,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皇后娘娘,她的语气柔和几分,说道:“在我小的时候,娘娘常常去竹林小舍看我,当时玉禾就觉得,天底下除了竹林中的娘亲,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个掌事的姑姑,不曾想你竟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皇后的眼神有些恍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竹林中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女孩的两条羊角小辫仿佛还在眼前晃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小姑娘就长成的亭亭玉立的少女,嫁给了平川将军薛秀成,成了红袖榜上排名第三的美人,又经历了丧夫之痛,在皇宫一隅清冷了十年。

这个在皇宫中摸爬滚打很多年却良心未混的皇后开口道:“阿禾,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求一个公道,求一个欠我十年的公道。”她顿了顿,又无奈笑道:“何止是欠我一人?我母亲和妃的公道,也该讨回来才是。”

玉禾公主看向脸色惨白的皇后娘娘,她轻声道:“玉禾是个恩怨分明之人,若是娘娘跟我走,玉禾自会待你如亲生母亲。”她稍作停顿,说道:“娘娘若是不愿意走,只怕会……”

她不再说下去,只见皇后娘娘转头望向皇上,目光说不尽的温柔。就算眼前的男人十恶不赦,她也绝对不离不弃。因为皇后知道西赵皇帝就算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负她自己。

玉禾公主微微一笑,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轻轻转身,只听皇上断喝一声:"站住!"玉禾公主并不理会,有无数带刀侍卫如潮水一般涌入德政殿,想要拦下女子,却是无一人可以拦下,女子出皇宫,如闲庭信步。

这一夜过后,江湖一片沸腾,酒肆茶馆无一不在讨论红袖榜第三的玉禾公主,有说这女子是天人转世,放置金钟汲取赵氏气运;有说她隐忍十年,只为平川将军报仇。公主夜入皇宫之事被江湖各路说书人口口相传,其中不免夸大其词。玉禾公主虽不现身,却在江湖一时间风头无两。

……

薛秀成已到云安城,与糖花妞两人住在客栈,并不急于拜会云安经略使黄远先。在客栈待了三日,薛秀成平静如常,一日三餐下楼吃饭,与一些江湖过客谈些个奇闻逸事。客栈店小二是个憨厚老实人,渐渐与这位自称薛复的公子熟络起来。这晚来打尖的客人并不多,店小二无事可干,就蹲坐在客栈门槛上,身边摆着两只白瓷碗,一碗是从酒缸中最底下酒糟里挤出来的浊酒,一碗是腌脆萝卜。

小二哥一边喝酒,一边与薛秀成闲聊,时不时还捏起一两片脆萝卜下酒。薛秀成招手示意他来桌上坐,小二哥只是摇头憨笑,说是在板凳上坐着不踏实,不如在门槛上坐着惬意。

薛秀成一笑置之,并不强求。

店小二笑道:“薛公子,你负笈游学走了这么远的路,给说说一些江湖上的奇闻逸事呗。”

薛秀成道:“我是个书生,对江湖上的事并不上心,还没有你知道的多,不如你给我讲讲。”

店小二“哦"了一声,他挠头想了想,说道:"前些天来了一群顶厉害的人,听意思是昆仑仙宗的练气士,那家伙,一个个都白衣白鞋不染尘埃。薛公子你运气不好,早来几天就能见到那群仙人了,保管大开眼界。”

薛秀成脸上尽是遗憾表情,他满脸好奇问道:“昆仑仙宗?那是什么门派?”

店小二奇道:“咦!这都不晓得?那昆仑山上有仙人的,昆仑仙宗是一群练气高手,武功高不可测,行踪飘忽不定,从来没有人知道昆仑仙宗究竟在哪。有人说在深谷,也有人说在冰川,谁知道呢。”

薛秀成连忙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二哥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滔滔不绝,他一脸羡慕说道:“听说那些仙人炼丹卜卦皆是一流,问道长生不问俗事,练气练气,不仅能改变一人前程,还能扭转一国气运,有那一语成谶的本事。”

薛秀成“哦”了一声,有些吃惊:“一语成谶?”

小二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薛秀成问道:“那些练气士难道自报家门了?你怎么知道是来自昆仑仙宗?”

小二哥颇为得意,他指了指耳朵,说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唯独耳力极佳,他们说话虽然压低了声音,我却听得很清楚,来自昆仑仙宗绝对错不了!哦对了,我还听到他们说要去找那赵室玉禾公主。”

“玉禾公主?”

小二哥“咳”了一声,说道:“想你也不知道她是谁,这位公主可是红袖榜上排名第三的美人,据说长得就跟神仙没两样。这位公主不仅美貌,还极为贞烈。薛秀成,这人你知道吧?十年前是西赵二皇帝,潼川的平川将军,也是这位公主的夫君。可惜死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被皇上强加了个图谋造反的罪名,给暗中毒死了!”

小二哥说话间不时看向薛秀成,没有看到惊讶表情,他有些奇怪,却也没太在意。当下小酌一口浊酒,继续道:“玉禾公主的丈夫被皇上暗杀,这位公主没有急于报仇,而是在皇宫中隐忍了十年,最近才出手。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居然在皇宫的德政殿顶上悬挂了一口大钟,听说是用以汲取皇帝的龙气,前几日公主孤身入皇宫,带走了那口大钟,如入无人之地。现在江湖人人都说西赵那位暴戾凉薄的皇帝快下台了,被玉禾公主汲取了帝王龙气,你说这位公主奇不奇?”

薛秀成没有说话,有些出神。

小二哥提高了声音:“薛公子?”叫了好几声,薛秀成才回过神来,对店小二歉然一笑,说道:“这位玉禾公主,真的是为夫报仇?”

店小二讪讪然一笑:“那可不知道,都是听人说的。”

薛秀成点了点头,又问:“听说最近要出炉武评、庙堂评、红袖评、帮派评等一系列江湖榜单?”

店小二闻言,越发来了兴致:“可不是!最近谈论最多的有两件事,一是西赵的玉禾公主;二是新的江湖榜评。关于这江湖榜评出炉,我也有些耳闻。”

薛秀成笑道:“说来听听。”

店小二笑道:“咱们这些算是江湖最底层,没啥见识,只听说今年的天下第一依旧是终南山上的老神仙冯彦庄,天下第二是出海访仙未归的王待春,天下第三是曾今剑开天门的道士吕七进。这三人都没有变,变得是天下第四和第五。听说之前的天下第四已经飞升,新入第四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卖艺少年,叫做陈抟,听说此人原本是谪仙人,与天下第七的红衣女琴师姜姽婳是同门。在除夕之夜,这位叫陈抟的年轻人在东蒙山,得东蒙开天秘术的指引,本已跨过了天门,后来却又与天上仙人定下了一个约定,说是过天门后会折返,可谓是过天门却不入天门……传说是为了东蒙山一个女子,甘愿做个凡夫俗子。”

薛秀成笑了笑,说道:“简单人行简单事,若是人人都如陈抟,世上也就少了很多苦恼事。”

店小二已经无酒可喝,他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若说天下第四奇怪,天下第五更奇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