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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还礼

白发男子望着高大朱漆府门,上题“杜宇春晓”四字,巴山派的杜掌门,文武俱风流,这悬于府门之上的四字匾额,十分不俗。

白发人看着那铁钩银划的四个大字,微笑自言自语:“杜宇?”

周代末年,七国称王,杜宇称帝于蜀,号曰望帝,因思念某位女子,咳血而死,最后化成了杜鹃。

他抬步继续前行,到了门边,被两个守门护卫拦下。

“留步,你是何人?”

白发男子笑了笑:“我……姓薛。”

两个守卫对望一眼,皆是有些困惑,姓薛?没听说过掌门有什么姓薛的朋友。

白发男子抬了抬手中拎着的木盒,笑道:“烦请为我通报一声,告诉杜掌门,就说有个姓薛的故人前来拜访。”

……

青纱帐内,荆棠悠悠醒来,屋外乌云遮日,似乎要下暴雨了。屋内一枝红烛闪动着光芒,无力而苍白。杜秋山坐在床边,柔声道:“醒啦,还疼吗?”

荆棠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乔姑娘死了。”

杜秋山道:“我知道,我也很难过。”

荆棠看着他那一双丝毫不起波澜的眼睛,女子紧紧攥住拳头,她轻声道:“她是因为我才死的。”声音中有些颤抖。

杜秋山看着她,眼中仍是波澜不惊,他没有说话。

荆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因为我体弱,她才会来到府上。如果她不生孩子,就不会死了。”

烛光闪动,羸弱就像荆棠现在的心情,她没有办法与这个男人真的翻脸,十年了,就算是洞悉了一切,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杜秋山无形中松下一口气,他道:“这是她的命数。”

荆棠摇头道:“不是的,乔姑娘不该死的!黄大夫说那稳婆有问题,秋山,快叫人把稳婆绑了,送官审问!”

杜秋山问道:“黄大夫跟你说的就是这些?”

荆棠点了点头:“黄大夫说,杜妹妹早就有出血迹象,可那稳婆却迟迟不出来告诉。”

杜秋山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好好处理,你不要担心了。”

半响,荆棠道:“秋山,我心中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杜秋山将她扶起,柔声道:“别怕,过些日子我带你去江陵,那有很多奇人异士,咱们找人好好看看,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荆棠点了点头,忽然伸手扯起他的衣袖,说道:“瞧你,衣服破了都不晓得。”说着喊秋心拿针线来,秋心过来笑道:“老爷自打回府就直奔这里陪您,哪有功夫注意衣服破了?”

荆棠笑了笑,道:“快脱下这外衫,我帮你缝好。”

杜秋山道:“你且好好休息吧,刚起来又要劳心费神!”

秋心笑道:“老爷哪舍得让夫人做这些事?若是不嫌弃,便交给秋心罢。”

荆棠笑道:“你这丫头!嘴上从来就没个分寸!”

杜秋山脱下外衫递给秋心,笑对荆棠道:“还不都是你惯的!”小丫头秋心捧着衣衫,笑着走开。

荆棠看向杜秋山,柔声道:“秋山,孩子见过了吗?”

杜秋山道:“刚刚奶娘抱过来,已经见过了。”

荆棠叹道:“我也见了,胖乎乎的,很可爱……秋山,你如今当爹了。”

杜秋山微微一笑,说道:“等你好了,咱们也生个孩子。”

荆棠一笑,无力地道:“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孩子。”

杜秋山温言道:“一定能!”

荆棠道:“他虽不是我亲生的,我这心里头却是好生喜爱!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哭闹?”

杜秋山见她如此牵念,说道:“你这么牵挂,赶明就把孩子安置在你这,只怕闹腾。”

荆棠忙道:“热闹些岂不好?我这里清净太过也没意思,就这么定了。”

杜秋山笑道:“看你高兴起来,还像个孩子!”

荆棠看向他,说道:“秋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杜秋山道:“我想过了,就叫杜荆永。你我永结同心,永不分离。”

永结同心?

荆棠看向他,心道:“秋山,你对我有情,却对别人绝情。这一番话,不知乔姑娘的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下,她道:“秋山,你的深情厚义,我怕自己承受不了。如果有一天我先你而去……”

杜秋山打断她的话道:“别胡说,绝不可能,我们要携手走一生的!”

荆棠轻轻地叹息一声,道:“秋山,怎么说他也是乔姑娘的孩子,我想再送他一个字号。”

杜秋山道:“你起的,一定好。”

荆棠道:“就叫乔生。杜荆永,字乔生。”

杜秋山听了,不禁有些迟疑。荆棠道:“若非如此,我总觉得自己抢了乔姑娘的孩子,心中难安。”

杜秋山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道:“好,就依你。”

荆棠问道:“适才你说要去江陵?”

杜秋山道:“是啊,赵氏天子广召江湖帮派入江陵,恐怕川九宗也会去,最近江陵热闹无比,咱们也去瞧瞧。”

荆棠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我怎好跟过去凑热闹?”

杜秋山笑道:“你是堂堂巴山派的掌门夫人,自然也是江湖中人,有什么去不得的?去吧,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我想,到时候很可能会遇见一些故人,都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有一阵风,几乎将蜡烛吹灭。荆棠心中一动,问道:“故人?”

杜秋山道:“是,川九宗有很多老朋友,都是多年未见了。上一次快绿山庄苏宗主召集九派大会,碰巧你病着没去。这一次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看见昔年薛宗主的朋友。”

荆棠心中一惊,没有说话。杜秋山继续道:“既是薛宗主的朋友,自然也是你我的朋友。你说是吗?”

荆棠笑了笑,半响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天没吃东西,我有些饿了。”

杜秋山忙令秋心吩咐厨房,秋心出去,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王管家,秋心奇道:“王先生,你这么急着做什么?”

王管家问道:“掌门还在里面?”

秋心点头道:“是啊。”

王管家迟疑一番,立在门外轻声道:“掌门,有客来访。”

荆棠眯了眯眼睛,有客来访?王管家是个谨慎人,通报事情怎会如此模糊不清?有客来访?不说姓名来处,莫不是连她也要防备?

杜秋山起身道:“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待会再过来。”

荆棠点头道:“好,外面寒,穿多些再出去。”杜秋山一边走一边披上件灰黑披风。

荆棠目送他至门边,忽叫道:“秋山!”

杜秋山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荆棠看着他,道:“没什么……要下雨了,带着伞。”

杜秋山一笑,道:“知道了。”转身离开。

荆棠望着门外,有些心神不宁,她怀着对那个人的牵挂,备受煎熬。她爱他,过去是,以后也是,没有人可以改变。可是,她同时放不下杜秋山,尽管他精于算计,尽管他阴沉狠毒。面对杜秋山的过错,荆棠只能一次又一次选择原谅。

一炷香后,秋心端来一碗汤羹,轻轻走进房间。烛火彻底熄灭,小丫头放下托盘,正准备重新点灯。荆棠却摆了摆手,说道:“别点了。”

秋心将火折子放下,说道:“夫人,喝点汤吧。”

荆棠接过玉碗,看着外面的黯然天色,说道:“要下雨了。”

秋心迟疑了一番,有些欲说还休。

荆棠问道:“想说什么?你是我在这个府中最信任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想说却不能说的。”

“听说……薛宗主他……没有死。”

荆棠手指一颤,接着“砰”地一声,玉碗落地而碎,汤羹洒落一地。

荆棠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

秋心一脸惊恐望着夫人,不敢再说。

荆棠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秋心轻声呜咽道:“薛宗主他没有……没有死。”

荆棠蓦然起身,屋外,暴雨如注。

玉落淙内,落红随水流。白发薛秀成衣衫尽湿,他望着玉落淙中的潺潺流水,叹道:“那时候,荆棠还是一个温婉娴静的少女……就在这里,我和你比武,被你打得撞在假山上,石子落在水中,惊起了水花无数……若不是荆棠,我大概就成落水狗了。”

他身旁,手持油纸伞的男子冷笑不语,冷眼看着薛秀成的自言自语。十年不见,他的头发变成灰白,相貌依旧俊朗可憎,却多了几分沧桑。

薛秀成叹道:“那时候,你我相交,虽不是过命的交情,却也绝非点头之交……后来,怎么会那样?呵呵,一晃十年,没想到还会再见到我吧?”

杜秋山望着他手中的木箱,滴出血水,杜掌门终于开口:“你来做什么?”眼睛没有看薛秀成,只是望着他手中的箱子。

薛秀成提起箱子,语气变得冷漠:“我是来还礼的。”

杜秋山笑了笑:“还礼?”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用毒的行家,十年前皇上赐茶君山银针,是你的手笔吧?”

杜秋山闭上了眼睛,缓缓道:“我很奇怪,你喝下了世上最毒的毒药,却没有死,这究竟是为什么?”

薛秀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手中箱子轻轻一抛,正好落在杜秋山的身前。

“十年前的那一份大礼,薛秀成没齿难忘,必当奉还。今日前来,略备薄礼,还请杜掌门笑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