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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你说你傻不傻啊?”

用温水细心的替绫罗清理好伤口,丁罗拿出上好的金疮药洒在她的伤口上,细白的粉末一接触到粉红色的里肉,绫罗的手便下意识的抽搐一下。

“痛?”丁罗注意到她的动作,却没有停手,反倒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以防止她乱动。

“不痛。”她把头转向另一边,哑着声音说道,用意志抵抗本能。

“不痛吗?”丁罗抬眼看她倔强的侧脸,再看看那哭得通红的眼睛,只能扯下一块洁净的布条把上了药的手包裹起来。

感觉到丁罗欺身上前准备处理她脸上的伤口时,绫罗下意识的别开脸,冷语说道,“不用了,过几日就好了。”

“会留疤的。”她的颧骨处被磨掉了一大块皮,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我不在乎。”她说着,更是用手压住丁罗上药的动作,一副坚决的样子。

是的,她不在乎,她身上从不缺的就是疤痕。大大小小的疤痕布满她全身,诉说她这二十几年的苦难与光荣。

“可是有人在乎。”

轻轻一句话,就打碎了她的坚持,她看到了丁罗眼中的温柔,慢慢放开自己的手。湿润的巾帕拭去伤口里的沙尘,也悄悄拂去她悄然留下的泪水。

他的温柔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看见他专注于她,绫罗突然心头一软,冲口问道,“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话一出口,却是两人都楞了。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心底的人明明是锏,却为什么要求让另一个男人带自己离开?是因为一时的温柔,还是……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反应过来的绫罗本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丁罗游移不定的神色而把话吞了回去。

她在等他的答案,她想知道他会怎样回答。

可是他没有给她答案,沉默片刻之后,丁罗重新恢复上药的动作,一切轻柔的宛若春风拂面,直到药粉接触伤口的火辣传来。

“你是拒绝了?”

“是你先拒绝的。”

“如果我现在同意了呢?”

丁罗不说话了,他把用完的金疮药收好,然后挨着她坐在床边。

“其实我们两个很像又很不像,你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本来就很不简单,昭国的南将军,即使是世袭的爵位也绝非是能轻易坐稳的位置,才能,智慧,性情,缺一不可。”

绫罗缓缓说着,是她一贯冷静无比的分析,抽丝剥解每一样事物,尤其是人性。

“再率直的人在官场混久了,都会清楚何谓舍得,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把这套章法练就的炉火纯青。舍得舍得……有舍就会有得,而有得必定有舍。”

“那你,也必定是这各种的高手吧。”

她说的对,舍与得,他就是太懂了。可是被她冷冷说出来,竟让他的心觉得疼痛,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咽喉,挣扎着无法呼吸。

呵,被他这么一说,绫罗却反倒笑了。她笑得很轻,却又好似猛地揍了丁罗一拳,莫名其妙的,又是疼痛。

“我不是,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绫罗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她要得太多,所以注定要失去那么多。

“是吗?失与得,谁又分得清对与错。所有的结局都源于当初自己的选择,而对错只有自己才能评论。”

情与权,孰轻孰重?是与非,谁黑谁白?

绫罗把目光慢慢的转向丁罗,他却拉过她的手对她微笑。这个笑又不一样了,不,是一样了。绫罗仔细思索,发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选择已定,迷障消失,在她面前的是南将军丁罗。所以她也回他一个笑,一个属于绫罗的笑。

本就是河岸两侧的人,要如何涉水而过?

“你今后如何打算?”猎鹰的眼又重新展现,那双凌厉的眼神直传身体,想逼出想要的答案。

可惜,他打量的是阎罗,地狱里本就无形的鬼魅。

“没有打算。”

“不,你有。”

“哦?”绫罗挑眉,却收回了手。两个人的交锋,一如往前。绫罗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这样的针锋相对让她觉得舒畅,是棋逢敌手的快意,看来他们更适合作对手。

显然丁罗也这么认为,因为他的眼角也有着无法隐藏的笑意。

“你不会轻言放弃的。”他说的笃定,却让绫罗露出怀疑的眼神,他不以为意,起身背手踱至窗边,继续说道。

“还记得那件衣服吗?那件被你绞烂的宫装,不过是因为它是别人送与锏的,你不喜欢就要毁掉。你说的对,我们这样的人,爬到这样的位置,必是会有些手段,我有,你也有。对于有些东西,我们执着的可怕,甚至不择手段。”他一停顿,又继续说道,“那个黑衣人来此与你相会,怕是又得到了你什么指令。”

他说的句句在理,也句句在情,可是绫罗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分析的这样透透彻彻,看的清清楚楚。

“你凭什么觉得好似特别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只是如你所说,我们很像。”

他们很像吗?绫罗打量他在窗口的剪影,这样的影子是否能与自己重叠?同样手握重兵,同样位居高位,他年届四十却从未娶妻,传闻一直恋着从小的青梅竹马,已故的皇帝老婆,而她追逐帝王,把自己变成年逾二十五而不嫁的孤老姑娘。

像!他们太像了!

不,他们又不像。如果她像他,她就会好好埋藏好自己的情感,然后奋力的为血皇开疆拓土,如果她如他,她现在就不会在这儿考虑像不像的问题,而是带领狼军大军压境,与他战场相见。

看来他们不但站在了河两岸,还相挫而行。

“他们是你杀的吧?”对于她的沉默,丁罗又冷冷抛下这一句。

“谁?”她杀的人太多,早已记不清谁是谁。

“所有伤害了你们或试图伤害你们的人。濠州的血案,那些山贼,还有……可能还有丞相千金。”

他的语句很平静,是不带一丝波动的陈述。

“你怎么会这么说?我这样是无法杀人了。”她曾经这样告诉过锏,所有看过她的人都应该明白,她是无法杀人的。

“杀人有很多方法,对你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怎解?”

“就凭你是绫罗,闻名天下的阎罗女。你从未放活过一个战俘,你打仗只求速战速决,甚至不惜牺牲部署,你的冷血风传十国将领,没有人想与你正面交锋,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一部战争机器。”

战争机器?绫罗冷笑一声,原来阎罗女的评价就是如此。可是这的确是她,这是现实教会她的,要活着,要不择手段的活着。

“可是战场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不死,就是我死了。”

“是的,我承认。行军打仗,必有死伤,死在我手下的人,也不会比你少。”

“看来我们是有共识了?”绫罗抱臂微笑,看着他回过身来。

“不,我们没有。”丁罗高大的身躯把窗子挡住大半,“我不能让你杀了丞相之女,所以你也不可能杀了她。”

绫罗看着他不说话,却是无言的挑衅,她想要的人命,还没有要不到的。

“以你绫罗的名望,的确让人闻风丧胆,不过,你也别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绫罗。”

他的话让绫罗脸色一白,却又瞬间恢复正常,“将军指的,是我这腿吗?可是刚才将军才说过,杀人的方法很多,比如说刚才将军好心放过的人,他可能就是我的一把凶器。”

“是吗?”丁罗移了一小步,却让自己完全处于背光之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他是否抬头看她,绫罗不知道,只是觉得一股隐隐的不安笼罩于她,这样的丁罗让她觉得陌生。

绫罗压住内心的不安,等待丁罗接下来的话,丁罗却反倒不说了,让这样的气氛延长许久,良久,他才继续开口。

“也许他并不能杀人了。”

他的话让绫罗处于极大的震惊之中,她慢慢放开抱臂的手,慢慢思考他话中的含义,慢慢握紧手掌,再慢慢放开拳头,然后她低下头,扯起惯常的微笑,再抬起头来,又是绫罗。

“你能放了他吗?”

她太小瞧他了。他丁罗也是云川名将,熟读兵法,同样熟知兵不厌诈。他早就想抓老李了,那一小队士兵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陷阱在府外。他设好兵布好阵,等着老李在慌乱中自投罗网。

“我不能,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你可以问我。”

“可是你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已经浪费了。”

鹰眼啊鹰眼,绫罗感觉自己第一次对上了丁罗。什么儒将风雅君子风度,他们都是踩着人的血肉向上爬的家伙,一样残酷的家伙。

“他不会说的,而我并不想失去他。”

“那你会说吗?”

他向前走了几步,日光又重新奇妙的组合在他的脸上,显现出深邃的五官轮廓。

“那要看你问的什么?”

随着他的靠近,绫罗明显感到一股凌厉的压力朝自己袭来,她身子一偏,倚靠在床头上,以躲开这股迫人的压力。

“那我问什么你会回答呢?”

丁罗在她身前站定,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她低着头,黑发乖顺的滑至胸前,露出柔软的脖子,一根根细小的汗毛贴合着皮肤。

丁罗的手着了魔似的伸向那纤细的脖子,绫罗感觉到了他的触碰,却没有动,任由他的手指顺着细滑的皮肤而下,然后虎口贴住了皮肤,真的很脆弱,也许他稍稍用力,它就会折碎在自己手中。

温热的触感渗入皮肤,丁罗想着,何不让这一切都结束,结束在自己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