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不知道自己睡过了多久，做过了多少噩梦，流过多少眼泪，喊过多少名字。
醒来的一瞬间，她勐地在床上坐了起来，脱口喊了一声，“陈歌？”
那一瞬间她有一丝欣喜，因为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原来只是又做了一场噩梦啊，原来那不是真的啊。
……然而，她马上看到，身边是空的，没有人，没有陈歌。
“乔安姐，你醒了。”
听到声音，乔安才知道床边坐了两个人。
乔安费力地聚焦着眼神，认出坐在那里的是赵露跟何思涵。
那不是梦——陈歌真的走了，没有陈歌了，不会再有陈歌了。
乔安的心又勐地从空中跌落下来。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抓着身上的被子，费力地呼吸着。
失去一个人的悲痛乔安早就经历过，除了最开始的剧痛之外，最难过的便是以后漫长的时间，你的灵魂里会裹着一个仙人掌，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地刺着你的心，刮着你的肉，直到你麻木，直到你死……
而所有的每一段关于一个人的回忆，都是仙人掌上的一根刺。
“别放弃，要活着。”
乔安痛得缓缓地弯**，蜷缩了膝盖，把额头顶在了膝盖上。
但是她已经没有眼泪，只有干涸的痛楚。
“乔安姐，你，你别太难过了……”何思涵干巴巴地安慰着，担心地看着形容憔悴的乔安，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好过一点。
她们心里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这样的悲伤，换自己也过不去。
那就看着她好了，等最难熬的几天过去了，她接受现实了，应该就会好起来吧。
但是乔安缓缓地抬起头，对她们说，“你们，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会。”
乔安的声音虚弱得恍如游丝，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神沉寂得像深潭般吓人。
“我，我们还是在这里陪，陪你一会吧？”看她这个样子，赵露跟何思涵都有点慌。
但是，乔安缓缓地闭上了眼，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她声音依然虚弱，但语气里却有着清晰的坚定和决绝。
何思涵跟赵露蹭地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地出去了。
“那，那乔安姐你好好休息一下，我，我们等下还来看你。”
两人一前一后一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乔安没有再出声，她默默地继续坐着，宛如一个凋塑般很久没有动。
极度的虚弱让她一阵阵的眩晕，一阵阵的恍忽。但这些却又一点都不能阻碍她的思想，所有跟陈歌有关的画面一直在她眼前回放，所有跟陈歌有关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这时候，她其实没有特意去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原来人生，在失去了某些灵魂的居所时，是这样了无生趣的。
这时候，门又响了，有人走了进来。
乔安以为赵露何思涵这么快又回来了，却没料到，进来的，竟然是小舞。
小舞进门之后，缓缓地走了床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乔安。
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放着一些食物。
两个女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不知道各自在想着什么。然后，小舞把盘子放在矮柜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小舞问了一句，然后也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便自己摇了摇头，又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乔安沉默地摇摇头，转开了视线，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虚空。
“你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小舞有点心焦，有点无奈地看着她，“再不吃，你就真要跟着他去了。”
乔安心里微微扎痛了一下。她想说，我不会寻死，我答应过他不会寻死的。
但她又觉得，这话又何必跟小舞解释。于是，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吃，吃不下。”
小舞看着她，片刻后，轻轻叹口气说，“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
管理过五年的酒店，天天与人打交道，小舞自然特别擅长跟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讲话方式。这句话，乔安虽然还是没有给出什么反应，但小舞知道她在等自己的下文。
“他走的时候，还在嘱托我照顾你，他一定是知道，只有女人，才能更懂女人。他知道你会面对什么，知道你会是什么反应。”
乔安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被子里。
小舞低头看着她的手，声音轻柔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乔安想了想，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然后，她嘴角浮现了一丝不知悲喜的笑，“我们认识了，大概，半个月？”“半个月？”这回小舞倒是真的惊讶了，她愣了一会才苦笑说，“天啦，那我就更羡慕你了。十多天啊，十多天你就能遇到一个这么爱你的男人，而我呢，二十多年，遇到的男人都不爱我，只想上我。”
小舞说话的风格依旧如此。乔安也苦笑了一下，无奈地低着头。
小舞偷偷留意着她的表情，想了想，似乎不经意地问了句，“不是说，是豺哥害的你们吗？”
乔安身体微微一震，陡然抬起头来。
小舞讥讽地嗤笑了一声，说，“这两天我看到他了，他好像得意的很，好不容易来个他有点怕的小五哥，结果让他坑死了，他能不得意吗？”
乔安沉默着，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她低着头，无声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青筋。
很久之后，她突然自己伸手，拿过了那个托盘，放在膝盖上，开始吃东西。
虽然她没有一点胃口，虽然食物在嘴里难以下咽，但她依旧倔强地往嘴里塞着。
她当然知道小舞说这些话的目的，但她知道她是好意，所以丝毫不介意她的小心机。
小舞的话提醒了她。是的，我可不能饿死，至少现在不能饿死。现在，还不到死的时候呢，现在死了的话，我怎么去见陈歌呢？我怎么有脸去见他呢？
豺哥，那个像毒蛇又像臭虫的人，他怎么配活着，他怎么配在害死了陈歌之后，还在这个世上肮脏又逍遥地活着。
在这个世上生活了二十五年，乔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到椎心彻骨，恨到只要他死，而且是死在自己手里。
乔安大口地吃着东西，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开始清晰起来，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逐渐地恢复。
痛失所爱，会抽干人的生命，反而是仇恨，往往让人绽放生机。